王焕气得胡子直抖,又碍于她身份不便开骂,一时讷言。
“大人是想骂我吃里扒外吧?”
蓝散散漫道,“我是个混吃等死的庸人。王大人死这儿,名留青史,哀荣荫蔽全族,来日史书不吝慷慨报国之赞,可我死这儿,没人记得算好的,朝中那些笔杆子,八成要将此地乱因归到我头上。不是红颜却当了祸水,死的是轻于鸿毛,背的是百世骂名,下去了,跟爹娘兄长没法交待。”
这人脸变得快,刚才还赏人送行茶,现下笑容真挚转过来,朝徐麟道:“徐将军,你有什么条件,开出来听听。”
“这话说的,好像我徐麟是什么逆贼匪类。”
徐麟微微仰,明明身居亭下,偏生睥睨,“李参事在潼泸关巡军,戍将自有护卫之责,你被掳,我借兵前来营救,难道不是分内之事吗?”
蓝散拊掌道:“徐将军忠肝义胆,实乃朝廷之幸。”
王焕快被他两气撅过去了,卫开阳暗道:“王大人,徐麟在鸡鸣县一手遮天,不宜硬碰,既然郡主已帮忙转圜此事,恐怕得来日再做计较了。”
卫开阳是东宫近臣,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太子殿下的意志,即便如此,王焕似乎仍不甘心,蓝散心中暗叹,转头问徐麟:“那些番子呢?”
徐麟撩了下眼皮,目光在亭上一落即收,众人顺着他视线朝凉亭上一看,霎时间魂飞魄散。
四角飞檐尖端各自穿着一个人头,眦目裂颈,极是恐怖,竟不知何时挂上去的!
未干鲜血从半空落下,打在亭侧碧绿肥厚的芭蕉叶上,溅出几点疾雨声响,和着截云剑极轻的嗡鸣。
刚有松动迹象的气氛再度绷紧,芒刺般的寒意爬上番子们的脊背,暗杀本是锦衣卫所长,如今却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挂了同僚脑袋,世人只知麒麟是强军,却没想单兵作战能力也恐怖如斯。
“大半夜的,这还让人怎么睡。”
蓝散姿态随意地以手掩唇,微微打个哈欠,“此间既是误会,有劳徐将军和诸位将士搭救,不若择日宴请众位将军,聊表谢意。”
徐麟勾了勾唇角,“今夜只有本将一人前来,李大人犯困,眼花了吧?”
屋檐上,夜色浓染处已不见一人,唯有晚风飘荡,薄雾袅袅,适才森寒密集的箭尖仿佛只是千万星子的幻影。她笑了起来,是真觉得徐麟这人有意思。
“跟我走吗?”
徐麟定看着她。
“当你的人质吗?”
蓝散轻轻扬起眉梢。
徐麟眸有山海,“与其受制于他们,还不如当我的人质,至少我这人护短。”
“这我可说了不算。”
她偏头看卫开阳,“卫将军,你跟他打,还是我跟他走?”
二人无声僵持,半晌后截云剑归鞘,季摇光的双刀也垂落下去。
蓝散转回头,穿过雪寒的绣春刀丛,经过徐麟时脚步不缓,步伐闲如行云步雨,仿佛谁也拘束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