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摇光冷看徐麟一眼,跟着蓝散出了档口,小胖不明白为啥没吃完就走了,把蓝散那份豌豆糕拽来面前,徐麟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照例桌上留钱,出到街市时,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已见不到那一袭青衫了。
为将者凡事必预,令出兵动,下的都是落子无悔的棋,但徐麟心中却生出一丝异样波澜,这于他来说已是罕有。
李玄神秘城府,既然可能是陷阱,在身处被动的境况下,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但她眸中一瞬而逝的失望令徐麟耿耿于怀,让他在思考这种情绪缘何之前,已经下意识地找起了人。
蓝散主仆拐出西市街,季摇光觉得徐麟不识好歹,正想劝主子回宣州算罢,蓝散却忽顿了脚步,吩咐:“你去趟鸡鸣县府衙,把出入官仓的军需账本带出来。”
季摇光愕然:“主子想帮他?”
“不是帮他。”
蓝散摇头道,“老师常说,秩官之吏,隐下以渔百姓,此民之蠹,蠹虫众则木折。地方官员争私弃民,久而久之民怨必沸。千里北境是大晟万万百姓的长城,也是很多人倾尽一生守护的地方,庆王独大只是党争,范统之流却是能毁去北境根基的硕鼠,你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
季摇光面露难色,“盗账本没问题,但这官仓日账都有专人保管,若是遗失,次日便能现,主子就算查了,届时打草惊蛇,末了也被掩盖了啊。”
蓝散想了想,“这个好说,我跟你一起去,只看,不动。”
季摇光还在迟疑,蓝散已挑了下眉:“你若不行,我去寻徐麟帮忙。”
激将法百试百灵,季摇光转身就走:“走!”
“大白天的,你贼当的能不能低调点儿。”
蓝散把人拽住,“先回客栈。”
二人回客栈睡了个午觉,申时方起,季摇光下楼要茶的时候,看见徐麟在一楼大堂坐着,本来就高,腰板还拔得笔挺,既没点菜也没喝茶,就是字面意思,坐着。
见了季摇光,他似乎想说话,她还记得上午那茬,装没看见,回屋跟蓝散说:“徐麟在楼下呢。”
蓝散“唔。”
了一声,“不急,等他回房咱们再走。”
一直等到日落月升,徐大将军还跟杆枪似的杵在下头,季摇光偷着看了好几趟,最后无法,只得建议:“要不咱翻窗?”
“行!”
蓝散系好玄色斗篷,示意她熄灯,季摇光从窗口放了绳,二人翻到后院,从客栈后门一路到县衙后门。
鸡鸣县不大,衙门却不小,四周民房都拆了,种了各色绿植,倒省了人来人往让人撞见,季摇光在县衙墙头趴了两刻,摸清巡逻规律,轻车熟路翻墙,在里头摸过一遍,返回原地,扔了根绳子出来接人。
蓝散将长绳系在院墙外的老树上,借绳翻墙入内,落地看清四下,忍不住一声啧舌。
鸡鸣县丞范统,字文举,自号“北坡居士”
,崇江南名士,最爱风雅,县衙后园不仅占地广阔,更遍植名花稀草,另仿苏式园林,垂花门两侧是抄手游廊,穿堂设紫檀架大理石山水屏风,假山轩峻,楼阁别致,环抱一方池塘,其间芙蓉连绵,香海翠浪,开沟灌入小渠,绕山缘至各楼前。
北地水源稀少,日常饮用尚且不足,这么一方池子说是玉液金汤也不过,曲廊转尽,竹后见宽屋十余,俱是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其上精绘花鸟山水,栩栩如生,檐坠巧铃,风过声细细,十足诗意。
蓝散啧啧称奇,“范统是个人才啊,这县衙修的比之江南豪绅的园子也不遑多让。”
季摇光撇嘴道:“主子那是没见着曹内官的府邸,据说有这三倍大,也是范统亲自设计监修,听说他就是因这事得了青眼,接了鸡鸣县丞的缺。”
蓝散笑了笑,评论:“人不咋地,眼光还成。”
二人以夜色为掩,一路摸到主屋书房,季摇光两下撬了锁,二人进到里头,寻了账本逐一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