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子未提防清平郡主竟会出手伤人,剧痛之下一声惨叫,跌在地上又惊又愕。
蓝散将滴血的绣春刀扔在院中石桌上,长刀撞击石面当啷一声脆响,她继而在桌旁坐了,道:“去跟老何说,我在这儿等着。”
话是对都不愁说的。
番子半跪在地,膝下很快淌了一滩红,他看了关长河一眼,得到肯,愤愤然道:“敢问郡主,属下犯了什么错,劳动郡主亲自惩戒?”
蓝散连头都懒得转,只以眼尾睨着他,唇角微抬,“锦衣卫乃皇家鹰犬,刍鹰走狗之辈,生死皆赖主人心情,就凭你问出这句话,你就有罪。”
“属下绝不敢对郡主不敬。”
番子说话掷地有声,“但我等谨遵上命,尽忠诛贼,不应被随意苛责!”
“你身为锦衣卫,手执利刃,被权势欺压尚觉愤懑不甘,而他不过十岁孩童,两手空空无权无势,从未犯下过错,凭什么又要毫无缘由地被你们踩在脚下欺辱?”
她神清骨秀,本是如玉般的雅正容颜,偏因眼尾微微上扬的长睫和意味不明的冷笑显出令人心悸的莫测,“恃强凌弱,媚上欺下,今日若给你一刀的是太子,你又岂敢说出这番话?!”
番子心头一抖,再不敢多言,关长河上前道:“城中宵小不绝,我等受命于太子殿下搜捕逆党,因形势紧急,未免有处置不当之处,还望郡主息怒。只是任务在身,不敢疏懈,还请郡主行个方便。”
“我和关大人貌似还有旧账没算。”
蓝散神色淡,“当日在县衙,你利用我逼徐麟就范受刑,如今他人已没了,这笔账便由我来讨吧。”
关长河被那轻飘飘的目光看得脊背生寒,下一刻那柄染血的刀就被扔在他面前地上,铛啷一声,让人心里一跳。
蓝散并不疾言厉色,反带了两分商量般的和气,“我这个人凡事最讲求公平,徐麟那日受了多重的伤,你就用这把刀在自己身上划出一模一样的,不能轻,也无需重,此怨一结我立刻就走,绝不阻大人公办。”
关长河眸子闪了闪,他骇的不是面前那把刀,而是和清平郡主继续对抗下去的后果。他心知肚明这位再恨也不会怒冲冠杀气腾腾,但真要人命时却绝不手软,他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若因惹了这小肚鸡肠的女子丢了性命,实在得不偿失。
明明相貌上佳,偏生了一双洞彻人心的眼,瞧着就让人心底寒,似乎看透了关长河心中所想,蓝散偏过视线,再不看他,淡道:“若是不敢,就从这滚出去,别搅了我吃饭的兴致。”
主屋窗前,徐麟身形掩在一侧阴影中,视线隔着薄透的窗纸落在她身上,唇角压得平直,深不见底的乌眸一丝光亮也无。
武雁声示意都不愁去找老何,朝徐麟低声道:“主子,若能以她为质,或可不费吹灰之力出城。”
他之所以出此下策,是为徐麟身体担忧,后头还有许多场硬仗要打,在此处多消耗一分,来日的危险便多一分。
可徐麟不点头,他们就不敢动。
心上伤口像被钝锉来回磨砺,徐麟想起柘浆的味道,总是夹着一丝危险的血气,便如她这个人,最甜蜜的糖衣包裹着最致命的毒药。
秋风拂起她的衣裙,层叠的云烟迷蒙成片,和乌黑的丝一道浮动,在无形的虚妄中扰起一阵芜杂心绪。
院中的僵持极其漫长,其实却只有片刻,关长河在那如云如雾的机锋中选择退避,躬身抱拳:“不敢搅扰郡主雅兴,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