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梅两手圈在胸前,促狭地笑着,专等着看田坤把人带进舞池里戏弄。
田坤也很会顺杆往上,伸手说了句:“请吧,李太太!”
跟着,挑眉看向把脸都笑僵了的李海存,再冲了江红梅颔表示感谢。
江立权和胡云九因为姨太太们彼此较劲,早就悄悄地躲进了角落里。这时,听见如此对话,也忍不住要挨上前来凑热闹。
男人皮相下的心思,只有男人更懂得。但如果把心思写在了皮相之上,那么别管男女,哪怕是路过的一条狗,都能闻出味来。田坤今晚看苏傲雪的眼神,就昭彰地把欲念写在了脸上。
因此,在场的男人们,眼神里无一不透着戏谑。
苏傲雪被盯得浑身打颤。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靠不住,但万难之下,她唯一能奢望的却也只有李海存了。
然而,映入她眼的,只有无动于衷。如坠冰窖的绝望,再一次席卷了她全身。
可,又能怎样呢?
在身边的不帮她倒罢了,还巴不得她沉沦。能帮她的,她却一再推开了……
人性似乎就是如此的,总是欺软怕硬。爱你的人,因为爱而肯退让,被爱的人却因此娇纵。不爱你的人,什么手段都敢使,你心里虽然要反抗但手腕未必抵得过人家。
苏傲雪终于意识到,她不能再作茧自缚了。自己一个无娘家可依靠的女人,说要靠自己是件极其可笑而荒谬的事。她还是得有个男人做靠山,在危急的时刻,得有人站出来为她遮风挡雨。
田坤可容不得她想上许多,再次把手往她跟前抻了抻。这一下,几乎就要碰上她胸前的衣料了。
泫然欲泣的苏傲雪正不知如何是好,外头突然有人大嚷:“失火啦,失火啦!”
众人一惊,什么也顾不上了,抢着都往屋外跑,田坤是其中脚步比较快的一个。
苏傲雪被这个踩一脚、那个推一把,竟是被挤到了最末。谁都怕外面的火势太大,可能会沿着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烧成一个圈,把别墅给团团围住。没有一个人在逃命时顾及苏傲雪,她只好在人堆里找李海存的身影。望了一周,现那人的踪迹居然出现在窗子之外!
等到所有人都逃了出去,苏傲雪才勉强跟上。她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形,只管往大门的方向狂奔。跑着跑着,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后头响起一片哄笑声。
“哎呀,到底是女人,稳不住!”
“老李……哎呦,你也不拉着点!”
由这些笑闹声,可以听出来火势不具威胁,苏傲雪却无端受窘了。忙着逃命的时候,一个一个都嫌她碍路,等她出来了,也没人告诉她虚惊一场,她可不就只管向外傻跑嘛!
别墅里一位管家,这时高声解释道:“不要紧不要紧,烧不到两丈远就被扑灭了。大概是火星子掉在草地上引起的。托重各位大爷,抽烟的时候留着神,真要烧起来了,谁也没法交代呢!”
苏傲雪扭头去看那边的情形,一派要回又不想回去的样子。不妨身后响起油门声,有车子疾驰着离开了。
难道是……杜景堂?
有心做这种事替她解围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望着车灯消失的方向,苏傲雪忽然觉得什么自尊、什么平等、什么名声体面,其实没有一样是重要的。这些东西都不能救命,自然也无法改命,她眼前要紧的是先抓住杜景堂这棵救命稻草!
越过了心里这道坎,苏傲雪第二天起了个早,趁李海存未醒之先,偷偷溜出了门。
然而,毕竟是头一回主动去找异性,她虽起了个大早却是赶了个晚集。她不知道杜景堂家里具体的地址,只知道是在洋行街一带。靠憋了整晚的一股情绪冲来了这里,然后又不知下一步怎么走好。
这条街上铺子开了不少,挑担的小贩也多,也许对这些人问一问,就能知道杜景堂家住哪里了。可是,找谁开口比较好呢?
苏傲雪局促地站在街边,把脚边一颗小石子来回地踢着。
有个卖桂圆干的小贩,正愁着上午生意冷清,想找个什么事打打时间。看见街角站着个顶漂亮时髦的姑娘,像是着急有事的样子,但又独自在那里罚站似地不挪地方。干脆挑了担子和她站到了一边,问道:“你站了有半天了,找人吗,还是找差事?姑娘家找差事要去那种百货公司啦,这条街上都是老铺子,大半招的都是男学徒。”
“啊,我……”
苏傲雪话说不到两个字,先心虚到脸都快红破了,“你知不知道……这里住着做白糖生意的……姓,姓杜的一家人?”
小贩笑着打量她一下,看她穿得体面且时髦,胆子却只米粒一点大,又要找白糖生意做到很大的杜家,也闹不明白这人的路数,只是笑着指路,道:“哦,杜守晖杜大老板呀!他不住这条街,不过也离着不远。你走到街背面去,路尽头最大的宅门就是他们家了。”
苏傲雪道谢不迭,抱着羞怯和兴奋的心情,一路小跑而去。果然在街背面看见不少大大小小的宅子,这里才比较像是住人的地方。尽头一家的外墙,确实钉有一块牌子,上书“杜宅”
。
“不要走正门吧……”
苏傲雪对自己小声嘀咕。然后放慢脚步,绕着房子慢行。
上海差不多的阔人,都喜欢盖洋房住,像杜家这样住中式宅院的反倒是少数。在这一点上看,想必是很传统的家庭。一位年轻女客贸然敲门,大概不用多久,也许就传说得全家都注意起来,那可不太好。
想罢,正好找到旁边一个小门。苏傲雪举着手犹豫半天,深吸一口气,然后抿唇屏着呼吸,才敢轻轻拍两下。但她小猫挠痒似的敲法,哪里能起作用。于是,只好再深吸一口气,加重力道拍门。没人来开门她就不敢放,一直把手掌都拍红了,里边才有放门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