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在旧社会是村长,现在又当了二十多年的书记,可丢不起这脸。
当然,她更清楚的是,一千八百多斤的纰漏,不是念检讨这么简单,搞不好得枪毙。想到这儿,她两条枯木棍似的腿软了又软,差点就站不稳。
安然看她实在可怜,心也软了,这两口子跟队长不一样,他们这么多年不仅没欺负过母亲,还时不时会帮衬一把,要不是他们主持着,包淑英还真讨不回这套房子。
“婶子您回去吧,转告我叔一声,他晚上要有空就来我家一趟。”
“有空有空,他一定来。”
本来,她跟村里其他妇女一样,都觉着包淑英这城里闺女懒得不像话,一个工分不挣,整天就抱着孩子这儿走走那儿逛逛,整个海燕村哪有这样的妇女?可老姜硬说她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不仅会写文章还会算账,不是一般妇女,那么大个缺口,要不是她看出来,等到查账的时候让公社领导看出来,那他有嘴也说不清。
自检自查现问题,至少还能补救,总比上头揪住小辫子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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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的关键是,那天你已经在县长面前夸下海口,账已经抹平了,咱去哪儿弄那么多粮食填窟窿?”
何队长的语气,不无责备。
安然看着他,似笑非笑:“队长既然要把屎盆子扣我头上,那当时就应该大义灭亲,站出来否定我,反驳我,现在我帮你们渡过了危机,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那你们还来干啥,都回去等死吧,最多三天,公社就得查到咱们队,到时候我顶多是不清楚情况,信口开河,而你们……我听说,河南有个生产队长,年底盘账少了八块钱,都抓去坐牢了呢。”
顿了顿,“加上倒卖棉花的事儿,咱们小海燕生产队可就要在全县出名咯。”
何队长哑口无言。
他能怎么样?他也没办法啊!账目和储备这一块可是归他直管的,上面追究他就是当其冲要被撤职的。
姜书记瞪了队长一眼,心说这女娃子真不是好惹的,你让她一分不舒服,她就得三分的还回来,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小安啊,你要是有啥办法能跟我们说一说吗?”
“姜书记,我知道您是一心为民的好书记,我确实有办法,但我怕刚帮你们度过难关又被你们扣个大帽子。”
俩人只好讪讪地赔礼道歉,“不会,绝对不会,刚才是我着急了,说错话。”
在这个大集体时代,他俩就是整个生产队头顶的“天”
,谁能想到这俩平时趾高气扬的人,居然对着个十九岁的小女同志点头哈腰呢?
当然,安然知道,姜书记也就罢了,何队长这样的伪君子,连真小人还不如,她这么让他没脸,他心里肯定狠狠的给她记了一,她要是不踩着这更上一层楼,站到比他还高的位置,以后有的是小鞋穿。
“行,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既然孔县长说我是队里的会计,你们也没否认,那我就是会计。”
“好好好,明儿一早咱们就开社员代表大会,宣布这消息。”
安然要的不仅是社员代表的承认,“得把我的材料交上去,公社盖了章才算。”
得,何队长满口答应:“成,早早的我就去给你办。”
心里其实打定了主意,不就是一小小的会计嘛,爱当就当呗,反正每天给七八个工分就是,别的她甭想。
现在整个海燕村生产队的领导班子就是一层铁板,得了好处的谁也不会说出去,他只要先跟大家伙通个气,其他人别想知道。
不成想,那小女同志她顿了顿,居然一副天真的问:“我听说大队会计每月有十斤细粮和八块钱的副食票,也不知道真假?”
“没,没有的事,你听谁乱嚼舌根?”
理不直气也壮。
安然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装逼,她真的特恶心这个姓何的。别看现在欺负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还当了一辈子队长,以后人民公社取消后,他又被调到乡里当副乡长,没几年居然给爬到县里去,补偿款厚此薄彼就是他搞出来的。
在其位不谋其政,整天只想着怎么给自己搞钱。
可以说,母亲和铁蛋的悲剧,一半是四姥爷造成的,另一半就是他。
她想弄死他,先就得站得和他一样高。
“刚才走的时候孔县长身边那位,穿绿军装的,他还问我每月的津贴拿到没,县财政局拨款还是他签的字呢,他还说出纳……”
寒冬腊月,何队长额头居然开始冒汗,“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给你就是。”
生怕她再嘚吧嘚吧,把出纳也有副食票的事捅出来。当时换出纳的时候,他就故意把姜德良的副食票压着,大半年了一分没给人。
老实人就得吃亏,但安然这个面白心黑的“老实人”
,就准备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行,咱把话说明白就行,你们先回去吧。”
“那账……”
“等我拿到聘用文件,保准办得让你们满意。”
出了门,书记和队长对视一眼,不得不感慨:“这小安同志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何队长勉强笑笑,他心里乱得很,将近两千斤粮食,虽然是粗粮,可也不是小数目,他现在不怕别的,就怕安然填不上窟窿,让他自个儿掏腰包。
因为书记抓生产劳动,他管财务和记工分,要真查出来锅还得他来背。可天地良心,那两千斤粮食真不是他贪的,要不是安然查出来,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