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榻的客栈装修简陋,男女客房各两大间,床位紧挨在一起,像是大通铺。客房内没有洗手间,路小花将杜思人从被窝里薅出来,两个人裹上羽绒外套,哆哆嗦嗦地出去上厕所。
眼下是旅游淡季,下榻的客人少之又少,午夜都不到,店里已拉灭了所有的灯,只剩下客房外走廊上喑哑的一盏,还忽闪忽闪的。
洗手间在一楼,紧挨着这栋二层小楼的后院。路小花磨磨蹭蹭地从隔间里出来,拖长音抱怨:“这里冷死了,我不想洗手——”
杜思人拧开水龙头,一把揪过她的衣袖,水流哗哗冲过她的手,凉得刺骨,她小声尖叫,哆嗦着把手一通乱甩,水珠子泼到杜思人脸上,两个人闹腾起来,边闹边走过通往后院的小门,杜思人推推路小花正要薅她头的手:“欸,李导在那儿。”
路小花一探头,果然看到李导远远背对着她们,坐在后院另一侧的一张石凳上,打着夹板的脚架在前头,瘦巴巴的背影在冷风中十分寂寥。
“还真的是,这个残障人士大晚上在这里干嘛?”
路小花眼珠子转一转,鬼主意又上心头,她与杜思人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两个人静悄悄地沿着后院的侧墙向李导靠近,想吓他一跳。
李导全无察觉。
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杨青。嗯,是我。”
他的声音很低,但这黑夜中的院子寂静无声,杜思人与路小花听得十分清楚。
她们停住脚步,相视一眼。
“没什么事。今天是愚人节,老子打电话来祝你节日快乐。”
他的口吻生硬,没有喜乐。
“我在老家,今天还去看姑娘山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我带你去看过的。”
“脚?脚没什么事,不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再祸害其他女孩子了。”
“你还有脸说人家敲诈勒索你?你自己没干那不要脸的破事,那个什么表舅会来找你麻烦吗?”
他的音量陡然升高,语气略微激动起来。
“我艹你大爷的。杨青,我就不该管你,你被人活活打死也是你活该。”
“嗯,是,我自找的。我上赶着犯贱。我给你打电话不就是在犯贱?杨青,我他妈好累啊。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好他妈恨你。”
他低伏下身子,将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
“以后你别找老子了。对,你别找老子了,老子也不找你。你听见没?什么好朋友好兄弟,老子缺你一个好兄弟?”
他颠来倒去,将同一句话说了好几遍,说着说着像是苦笑起来。
“你管我说的是真是假?老子的医药费你都还没给。行,那随便你,反正你当我说的话全是放屁,我说的话全是愚人节玩笑,明天一睡醒,就什么都不算数……”
像是和电话那头吵了起来。
杜思人拉拉路小花的袖子,两个人又悄悄离开,一路憋着气,半点声音都不出,轻手轻脚地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