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槿没再为难他“算了,若是累的话便回去歇息吧。”
张不二如蒙大赦,连忙回了屋子关上门,钻到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哪怕他现在意识十分清醒,还是闭着眼大气不敢喘。
迟槿看他徒弟那一副好似有人追着的逃跑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不由自主的多拿了一双碗筷,但他实际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戚施,此刻只有他与戚施二人共进晚膳,着实有些尴尬。
好在夜幕降临,整个院子只有木柴噼里啪啦燃烧时候的火光,映得旁边的人影明明灭灭的,多少消减了些迟槿心中的不自在。好不容易强定了心思,刚拿起碗来准备用膳,碗里便多了一片菜叶子,正是他方才放进去的。
他望着那煮的有些老的菜叶,想说一句“不必管我,自用自的吧。”
转眼瞥见戚施低垂了眉眼安静用膳,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夹起那片菜叶送入嘴中。好在对方只在开始时候给他夹了一回菜,之后便都埋头安静吃饭,没再生什么枝节。
他今日造了三间房,除去师徒二人的卧房外,第三间屋子本打算给做张不二做厨房。但张不二睡了一天,那间屋子便还空着,戚施也不至于没地方住。是以饭后两人各自回房,相安无话。
然而,直到晚间躺到床上去以后,迟槿仍觉今日一切皆太过虚幻,索性闭了眼酝酿睡意。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不但没有一丝一毫困意,反倒越来越清醒了,干脆披了外衣从出门去。
开门时候,门轴吱呀一声响。
坐在院内桌旁独酌的戚施听得动静转过头来。不期然间,与迟槿视线相遇。
一时间,迟槿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遭林木高大,透过叶片间隙的月色稀疏,普通人在此等环境下只能勉强看见事物轮廓。但二人均有修为在身,只要不刻意去压制,即便夜里也能将周遭景致看得一清二楚。
迟槿清晰的看到了戚施眼中的欣喜,却在转瞬间隐去,眼底重归一片幽深。戚施也明白的看出了迟槿眼中的犹豫,又在呼吸间重归平静。
下一刻,迟槿关上门来至院中,戚施另掏出一壶酒放在桌对面。
迟槿没坐下,拿起酒壶往外走。戚施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踩着落叶。
不远处,溪水声潺潺,应和着夏夜虫鸣声,听在耳内极为舒适。迟槿在溪边寻了块大石坐下,仰头喝下一口酒,喝完一口又喝一口。直到半壶酒都下了肚,他才转而望向坐在旁边的戚施。
“你镇日跟着我们,便没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吗”
只一个迟家家主就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戚施身为鬼域九城共主,怎会比他还要清闲
戚施摇头“九城各有其主,无需我操心。除非有人主动找上门约战,否则多半并不怎么忙。”
他原本并没有做九城共主的打算。
在他将秦柯带离鬼域后不久,便被第七城下了诛杀令。诛杀他的原因里没有喜爱秦柯一项,只是单纯的想将从他这里失了的面子讨回来。
因为任何一个作威作福惯了的人,都不会容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在自己头上撒野。何况这个散修不但潜入自家后院,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秦柯不说,还一把火烧了城主府。
他还留在迟家时候,因为秦柯和迟家的恩怨,鬼域不便出手。所以才有了钊离想方设法逼他表明身份那一出戏,而他在离开迟家后不久,第七城便再也无所顾忌,接连派出许多人马前来拿他。
能坐上城主之位的,都是修为顶了尖的,何况他还有鬼将鬼兵为他拼命。
重重追杀之下,戚施曾被第七城城主逼到绝路。就在几乎命丧对方手中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迟槿的脸。再往后,他的身体被深藏于他识海之中的人接管。等他再次醒来时候,第七城城主已死,他莫名其妙的成了第七城城主。
他既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又憎恨自己软弱无能,要靠体内的另一人才得以获胜。
但对于那几年的凶险,戚施没提。体内那个人的存在,他也没提。
“鬼域城主交替的规矩很简单,若有足够的信心战胜城主,与他约斗便是。若赢了,城主之位便是你的。输了的话,唯死而已。所以在杀了第七城城主之后,我便当上了第七城城主。但上任城主在任多年,手下不少忠心的能人异士。何况我初初上任根基不稳,是以成了城主后不久,便不停有人向我约战。”
那些约战的修士当中,有人,有鬼,有妖,有魔。而他大约是被那一回因实力不济,被体内另一人救下的经历刺激到了。想要变强的欲望不断膨胀。
他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于他来讲不可战胜的对手,却被那人轻而易举的杀了。那之后便在心中下定决心,要不择手段的变强。
为此,即便被人诟病,即便被人唾骂,他也决定绝不会给向他约战之人留下活口。他要吸收鬼修的功力,要吃掉厉鬼的魂丹,要取出妖族的内丹,要抽干魔族的魔气只要能叫他变强的,做什么也无所谓。
但想归想,真正动手时候,戚施还是心软了。赢了第一个约战之人,准备杀他吸收其功力时候,却迟迟下不了手。
对方是一个修为比他略高的鬼修,斗法输了之后便跪在戚施面前痛哭流涕,不住哀求他饶自己一命。他说他家中尚有妻儿,说他儿子并非求仙体质,若是他死了,他家人便没了活路。而戚施心软收手的后果便是,他险些被对方杀死。
那之后,类似的事情生了许多次。起初还曾犹豫,以为并非所有人都会在他承诺放人之后,对他痛下杀手。可到底在第三次留下活口却反被对方偷袭时候寒了心,下手时候再没有犹豫过。
早先他不喜穿红衣,尤其还是这种血般浓重的红,常常是黑衣伴身。但当他无数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当飞溅到身上的层层血肉厚重的竟将他一身黑衣镀上一层血红之后,索性便换了一身红衣,任血肉如何沾染,都是一般模样。
但这凶险过往,戚施同样没说,只是挑起嘴角转过头来,对迟槿笑道“但十年过去,我还活着,而他们都死了。”
他语气满不在乎,叫迟槿脑中那一根因他叙述而绷紧的一根弦,啪的断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