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只比顾卿九大了两岁,却懂事的直叫人心疼。而当时的顾厌珩脑海嗡鸣,只觉自己的认知被刹那间颠覆。……卿九?他的妹妹,他捧在手掌心上疼爱,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九儿,竟然变得如此残暴?对人打骂,甚至拿鞭子抽的人浑身上下没块好肉?他难以相信这种事,但不论如何,或许是出于同情,他对附近的下人交代:“来人,送婳儿小姐回房。”
他满心想找顾卿九求证,认为这件事情兴许有什么误会,当时他心里全在想着这件事,并不知之后如何。可在这场回溯中,顾厌珩却亲眼看见。他尚未走远,顾云婳便隐晦地和那名婢女交换个视线,也不再柔弱卖惨。而是眉梢高高一挑,胸有成竹地挺直了腰杆儿。“你干得不错,日后本姑娘定会重重赏你。”
她仿佛居高临下地这么说,那副目下无尘的傲慢模样竟是顾厌珩从未见过的。而那婢女喜形于色,赶忙一脸感激地行礼道谢。此际,顾厌珩身形一晃,不禁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怎么,可能?”
他不傻,单从二人表现,就已证明,这是顾云婳污蔑了顾卿九,是顾云婳和那婢女在信口开河地诽谤!他又定睛看了看那名婢女,回想了许久又是一怔,那婢女……那个叫做秀红的丫鬟,早在三年前,就已因为妄想偷盗顾云婳的玄武软甲,而被顾家下令杖毙了。他记得当时那婢女目眦欲裂:“顾云婳,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为了做了那么多不光彩的事情,事到如今你竟想鸟尽弓藏?你竟然敢害我?”
那婢女一脸狰狞,而顾云婳柔弱一晃,仿佛眼前黑,按着额角软倒在顾厌珩怀中。当时的顾厌珩满心全是对顾云婳的担忧,见此一刻不停,急忙带着顾云婳去找医修问诊……此刻一个猜测窜上心头。一个婢女而已,下等的家生子,又是哪来的胆子敢谋夺玄武软甲那等至宝?还有当年,婳儿为何要污蔑顾卿九?她难道是在挑拨离间?她为何如此?想了半晌,他又不禁在心中帮顾云婳找借口,兴许……兴许那时候婳儿也只是刚来到顾家,人生地不熟,很没安全感,又或者她并不是无意的。像婳儿那么善良大度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况且婳儿还救过他的命,不论如何是婳儿几次救他于水火,反倒是顾卿九谋害了他一次又一次……一念至此,顾厌珩动摇的心念又因此坚定下来。回溯还在继续。少年时期的顾厌珩左思右想,最终前往顾卿九的住处,一进门就看见小丫头坐在长榻上。板着一张玉雪可爱的白净小脸儿,脸颊上的婴儿肥尚未消退,看着就十分地招人喜欢。她两只小手托着腮,仿佛正在生闷气。顾厌珩进门时顿了顿,然后特意放轻了声音说:“九儿……四哥知道你不喜欢云婳,可是……你是瓷器,她是瓦砾。”
“你身份尊贵,是我顾氏家族的嫡女,远比她贵重许多,今日这事若是传出门去,还不知要叫外面那些人如何看你。”
那时顾厌珩苦口婆心,他全心全意地为顾卿九着想。然而八岁的顾卿九瞪了瞪眼,一下子委屈透了:“四哥?你怎么不信我呀?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呀!”
但顾厌珩却说:“九儿,人做错了事情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不但逃避责任还不敢承认。”
“况且我已经让人去问过云婳院中的下人,那些下人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你!你宁肯信那些下人也不信我?四哥!”
她娇嗔,气恼地直跺脚,却又不知该怎么辩解,红着眼把他推出门:“你出去,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怎么这么可恶!你为什么要偏心她?”
“明明我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呀!”
她一边哭着一边这么说,直至房门砰地一声当着他的面儿关上,还能听见她小声的啜泣。当时顾厌珩心想,兴许是自己语气重了些,九儿毕竟还小,他不禁懊悔反思。但顾卿九似乎真的气到了,连着几天没有理他,为了哄顾卿九开心,顾厌珩特地出了趟远门。两个月后回来时,他从雪山带回一种会光的宝石,像夜明珠一样,但那光芒如梦似幻,在冬日的冰天雪地中,漫天的光彩犹如萤火。总算把心爱的妹妹哄好了。小丫头咯咯直笑,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然而接下来一次又一次,顾云婳反复受伤,顾卿九也反复狡辩!分明所有人都在指认她,分明证据确凿,可顾卿九竟从未低过头,总是喊着她冤枉。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顾卿九十岁了,顾云婳也十二岁了。顾厌珩逐渐厌烦了这种事,开始疲于应付,那也是他和顾卿九关系破裂的预兆。“你到底怎么回事?婳儿又哪里惹到你了?”
“她整日安分守己,可再看看你,你整日去找她麻烦,前些日子推了她一把,害得她撞伤了额头……”
“顾卿九,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甚至快想不起来你以前是什么模样,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卑鄙恶毒?”
而顾卿九一脸受伤,也一脸的疲倦。当年那个小姑娘逐渐抽条,长高了一些,却也瘦弱了些。她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茫然地说:“……四哥,我说过,不是我,我解释了好多好多次……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意信我?”
她从前是个很娇气的人,开心了会笑,难过了会哭。但那一次仅仅是红着一双眼,悲哀无力地噙着泪水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从来没有害过她,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更从未打过她,从未骂过她……”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