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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页(第1页)

  顾真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却正现自己趴在数十丈高的城阙之上,底下朔风凛冽呼啸而过,横街上的一团乱象都似离自己很遥远——

  “顾拾呢?”

他喃喃,“顾拾呢,顾拾的马车呢?!”

  ☆、第42章

  北阙城门訇然中开,顾拾驾着那辆残破的马车毫无顾忌地驶了进去。

  惊魂未定的阿寄好容易扶着凭几坐起来,她身着的盛装上溅了不知是谁的血,却因了大红的衣色而看不出来。她的目光盯着眼前少年直的后背,那挺拔的、修长的、一丝不苟的身躯……

  他昨夜敢将顾真的眼线全数杀死在王宅之中,就已经做好了跟顾真决裂的准备了吧?而顾真得知消息,也不甘示弱,就在这横街上布满了埋伏……

  没有什么取巧的机关,也没有什么事半功倍的策略。所需要的,只有刀剑和血肉而已。

  飞奔的马儿嘚嘚踏过一地鲜血,带着破碎的车厢沿驰道径自奔入未央前殿,直到那宫殿之前的百级白玉石阶下才猛地停住。

  甬道两旁站满了来为齐王贺喜的官员,本因外间兵戈声响而惶惶然议论纷纷,这时候见了这架马车都是大惊失色。

  马车猛烈地摇晃了一下,阿寄险些又要摔倒,下一刻就被顾拾打横抱了起来。

  她仓促间搂紧了他的脖颈,抬眼去瞧,只见到他下颌的冷硬轮廓,像一弯遥远高悬的冷月。

  他要做什么?她心中惊疑不定,而他已抱着她一步步爬上了那巍峨的台阶。

  天空是阴沉的冷银色,他的怀抱很稳,一无凭恃的感觉却令她手脚凉。

  他终于将她放下来时,她还趔趄了一下。

  “太常呢?”

他皱起眉头扫了一遍遥远阶下的众位大臣,厉声道。

  一名礼官从人群中扑跌出来,慌乱地扶好自己的冠帽,“殿……殿下!”

  “为孤和王妃成礼。”

顾拾看了他一眼,声音沉了下去。

  太常愣住了。他还没回过神来,齐王已拉着王妃举足迈入了未央前殿。

  ***

  前殿中已布置妥当,深红玄黑的帷幔之中,供奉着天地祖宗,牌位下是盘、杯、卺、案,俱都小心地由整块红绸包覆住。只是偌大的前殿里宫婢宦侍已然一个不见,那太常官走到门边见这萧然景状,心中恐惧到了极点,身子抖如筛糠,横下心来,转身便跑。

  顾拾回过身,却来不及开口叫住他。那太常奔到阶下去,不知说了什么,殿外的官员班列彻底地乱了,吵吵嚷嚷地俱都往外逃去。

  一阵萧疏的风穿过这空旷大殿,带得满殿帘影拂动如鬼影。长明灯里烛光扑朔,映出一级一级铺了红氍毹的台阶,台阶上方是皇帝的御座。

  顾拾不敢去看身边的女子,只慢慢地抽回了手,又往外走了一步。

  大雪之后,长天空旷,层层叠叠的殿宇上积雪未消,黑白铺陈,显露出旧朝未及修缮的荒凉破败的意味。长安城横横竖竖的街道间都响起了兵戈之声,混乱的巷战中,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四散奔逃,全在宫墙之外拧作一团模糊的吵嚷。

  顾拾听了一会儿,高处的风灌入他玄黑的衣袖,极冷,仿佛还含着雪片。他没有料到站在这样的地方,会是这样的冷。

  从宫中情形来看,顾真的军队未能反攻回来,大约是全被困在宫外的巷战里了。他想他应是要成功了。

  可是他的心中却还没能感觉到喜悦,反而沉甸甸的,像用细线拴了一块铅坠子。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来。他没有转头去看,而她却握住了他的手,又紧了紧。

  他低下头,足履轻轻地踢着地上的砖纹,脸上是淡淡的笑:“委屈你了,诗礼传家的出身,却不能同我成一场好好的礼。”

  阿寄摇了摇头,他没有看见。

  她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往里走。顾拾心中一动,却见她走在前面,步履端庄平和,高挽的髻上垂落下来彩凤衔珠的金步摇,那珍珠坠子便在他眼前轻悠悠地晃荡。

  从长案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她揭下了那块长长的红绸,轻敛长袖执起了酒壶——

  她低垂眼帘,纤纤的指尖压着壶盖稍稍倾斜,清亮的酒液便汩汩而出,斟满了两只青铜卺。而后她放下酒壶,又摘下上银簪,往卺中探了探。

  无毒。

  她回头看着他。

  她没有笑,他却觉得她分明是在笑,那么温柔,那么安静。

  他便好像中了魔一般走上前。方才在生死拼杀中犹面不改色的,却在这无人能见的空荡荡殿宇里感到喉头苦。他吞咽了一下,眸中含着怜惜和愧疚,“阿寄……”

  她却只递给他一只卺,自己手中也捧着一只。

  两只酒卺以彩色丝线相连,象征着夫妇二人从此再也不能剪断的羁绊。

  没有傧相,没有司礼,没有热闹的朋友,没有快乐的亲人。

  他们的结合,是在文初二年正月廿六,一个极冷、极暗淡的黄昏。这一日没有太阳,入夜之后亦不见星月,铁幕一般的黑暗苍穹之下厮杀不绝,羽林卫与旧北军在长安城中陷入了长久的巷战。

  卺中酒喝干,青铜的卺落在地上,旋了两旋才停住。顾拾对她微微地笑,眸中含着柔软的醉意:“阿寄。”

  阿寄默默地凝望着他。

  顾拾的笑容眩目,底下却似泛着酒的涩味:“阿寄,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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