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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页(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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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郑嵩并未立后,椒房殿始终废置无用,一应物件都保留着前朝的模样。顾拾从偏门走进椒房殿的后苑,帘幕无风自飘,壁柱承尘上镶嵌的珠宝早在百年前就被乱军抢掠一空,只余积年的灰土满地飞散。

  顾拾头也不回地往寝殿里走去,好像是笃定了阿寄会跟着他走。偌大的皇后寝殿里空空荡荡,大床上连被褥都无,顾拾在床板上敲了敲,直起了身来。

  “椒房殿里的密道——这是顾氏子孙都知道的掌故。说是前靖的孝诚皇后不愿老死宫中,秘密建造了这条密道,在孝诚皇帝死后,她便真由此道逃生了。”

他对阿寄笑了笑,“小时候我只当故事听,未料到有一日竟真能用上。”

  顾氏子孙都知道?那南皮侯岂不也……

  顾拾看了阿寄一眼,好像便看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南皮侯不会知道。他根本不是顾家人。”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说出一句惊人的话,他却又低头去捣鼓那张床了。

  床板揭开之后,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来。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却能觉出一股地底的阴风自下而上席卷着流散出来。

  顾拾扯过床边的垂帘,卷成长条绑在自己衣带上打了个结,将另一端递给阿寄,“跟我走。”

  阿寄接过来,他便轻松地笑开。

  好像到了这地步了,他还仍旧把一切都视作一场有的游戏。杀人,逃生,废墟,密道……柔条彼端的那只手臂上鲜血已凝,整片雪白的前襟都染作了深红色。宫外天色渐晓,厮杀声犹在耳畔,而他已一跃跳了下去,复拉了拉那“长绳”

  待阿寄小心翼翼地跳了下来,他便将床板轰然合上。尚来不及看清楚这洞内有什么,视阈就再度陷入了黑暗。

  手中柔软的丝带动了动,她连忙跟着前行。可心底到底有些害怕,不知如何落脚,这时却听见顾拾开口:“说来这孝诚皇后,也是个奇女子,却可惜最后下落不明。同始中兴之后,几次修葺长安城和未央宫,现了这条密道,便开始有传言孝诚皇后是从密道逃脱出去了。这还是在当初从雒阳迁都到长安的路上,一位同宗的姐姐同我说的,因为事涉秘辛,所以一直是天家的忌讳。”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如水缓慢地流淌过阿寄的周身,而后静静将她包围。她听着听着,却也忘了害怕,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布条上的细纹,那似乎是牡丹花的图样。

  “那时候我已六岁了,刚从雒阳南宫被放出来时,还以为自己自由了,谁知郑嵩放了一把火,就推着我们往西边行来。一路上风餐露宿,我手足扣着枷锁,日夜都由几个颟顸的下人抬着前行,时常忍饥挨饿。那位同宗的姐姐兴许看我可怜,一连三日来给我送些吃食,还陪着我说一会儿话。不过三日之后,她便不再来了。我想她可能是被郑嵩杀了吧。可惜我那时候性子太僻,她同我说话的时候,我只是低着头吃东西,便一眼也没有看她。”

  “我料想她一定是姓顾的。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又总透着些疲累,她每日拿给我吃的东西都擦得很干净,我料想她的衣衫、她的人也必是很干净的……”

黑暗之中,仿佛听得顾拾叹了口气,“她与我是不同的。”

  阿寄默默地听着。

  “初时我尚不觉得,后来,许是有一日我便突然懂了,我懂了她是被郑嵩杀死的,因为她接近我,对我好,甚至还同我说话。也或许,就是你出现的那一日吧。”

他笑了笑,“因为你不能说话,所以你才能在我身边一直留下来,对不对?”

  她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他实则也早已习惯了自说自话。

  “你或许不知,”

他道,“你在我身边,我便总是在害怕。”

  她等着他的话,他却忽然轻轻地道:“不能往前走了。”

  她恍然清醒过来,举目四顾,却见前方甬道尽头略高处透出一线微光,在石壁间颠扑折射下来,往地底溅起星星点点的涟漪。

  那是……那是水?

  阿寄掏出怀中的火刀火石打燃了,一瞬间的亮光里,两人都看见了一条凝滞不动、几近干涸的河流,而河流的上方石壁坑坑洼洼,堆出来一座穹顶,上面开了一道豁口,正透进人世的光芒来。

  火光熄灭,四周再度黑暗下来。顾拾皱了眉,“这地方……”

  阿寄却牵过顾拾的手,横横竖竖,写下一个字:“井。”

  “井?”

他琢磨着,可无奈他这辈子也未见过几口井,这情状却是琢磨不出来的。

  不知为何,阿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她不是个哑巴就好了。

  如果她不是个哑巴,她就可以和他开心地、平静地说话了。她就可以问他很多问题,也可以回答他很多问题了。

  她本还牵着他的手,忽而有什么东西流到了她的手上,蓦地冰凉——血!

  她险些忘记了,他身上还有伤!

  她连忙让顾拾靠着墙边坐下,撕下自己的衣襟给他手臂包扎。只借着那一点微光,他只能看清她的鬓,上仍是那一根牡丹花的木簪。

  “两百年来,这密道也不知渡了多少人去?”

顾拾顾左右而言他,还带着轻松的笑,“宫中的女子,即使坐到了皇后的高位,也还会如此寂寞么?”

  人人都会寂寞的,谁也不比谁强多少。便他自己,若不是因为寂寞,又怎么会依赖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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