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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第1页)

  柳岑笑道:“小贵人有所不知,如今鲜卑乱边,正是非常之时,而况安乐公又是非常之人,总是稳妥些好。”

  张迎嘟囔着嘴还未接话,却听轻轻的一声冷哼从身后响起。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安乐公,站在了那没有关上的院门口,狭长的眉眼清艳冷酷,朝他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

  柳岑微微变色:“这扇门不是应该落锁的吗?”

  “三月以来,因为丁太傅他们来来去去,这扇门白日里就时常不锁了。”

张迎解释道,“我看还是不要落锁的好……”

  “这是你们的失职。”

柳岑截断了他的话,目光却扫向阿寄。

  阿寄默默地走回去,就在顾拾的面前,将那扇院门合上了。

  他在门里,她在门外。她脸上的红晕甚至还没有全然褪去,拉上门环的动作却没有迟疑。

  他的心好像被揪住了,愀然地、不明所以地痛了一瞬。

  他看着那扇红铜大门缓缓地合上,然后听见了落锁的声音。他回转身,望见一片幽静的、死寂的花园。

  他慢慢走回房中去,突然又大踏步地折返回来,往院中那干枯的刺槐树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枯木只是微微地晃动了一下便归于静止。他抬起头,寒冷的阳光从疏枝间刺进眼里,像刀刃一样,在那冷冽的深潭中残忍地搅动。

  ☆、第7章一墙春-色

  五月中,对中原觊觎已久的鲜卑出其不意地攻破代郡,代郡太守仓皇南窜至太原。而鲜卑军抄略之后,更往南奔袭而来。就在并州牧、太原太守和代郡太守三人都在城内瑟瑟抖之际,鲜卑后方却生了争夺王位的内讧,郑嵩觑准机会向其中一方求和……

  “这样好的机会,却不趁机反击,反而向胡虏求和。”

不知为何,丁舒讲着经却谈起了国事,摇着白苍苍的头道,“这一求和,势必又要耗费国帑……”

  “打仗也会耗费国帑,还会死人呢。”

顾拾凉凉地接了一句话。

  这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和角落里的阿寄。张迎自然是坐不住的,几个妇人最初听个鲜,渐渐也不来了。而顾拾又不能不无人看管,这任务也就落在了阿寄身上。

  如此两个多月下来,顾拾是极好学的,她从早陪伴到晚,而后还要去未央宫奏事,既十分疲倦,受过伤的身体也隐隐地不舒服。听到丁舒和顾拾的对话,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她不知道为何丁舒会给顾拾讲这些;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她,丁老夫子可能已经被廷尉抓走了。

  丁舒看了她一眼,静了片刻,对顾拾道:“安乐公看得通透。”

  顾拾轻柔地笑道:“当今陛下圣德威武,化流海内,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鲜卑内乱求和,这不是好事么?”

  丁舒微微一震,抬起苍老的眼皮,死死地打量了他半晌,好像不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叹了口气,道:“老夫是个懦弱的人,教出的学生,也无一不是懦弱的人。”

  “懦弱的人才能活下去吧。”

顾拾道,“刚强则折,夫子忘记了阮太傅的教训么?”

  丁舒离开时,阿寄送他走到院门口。

  顾拾百无聊赖地站在厢房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老夫会去向陛下请辞。”

丁舒摆摆手,抬头望向暗沉沉的天色,“这样的安乐公,恕老夫教不起。”

  阿寄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耄耋之年的老儒生一双浑浊的眼睛蓦然被这样沉默的笑容给刺痛。丁舒遍布老斑的手痉挛地抓紧了圣上钦赐的鸠杖,颤巍巍地道:“老夫知道你是故人之女,是以也须奉劝你一句话……奉劝你,在那亡国人的身边待得太久,可不要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说完,他便拂袖离去了。阿寄将院门锁上,回头,顾拾仍旧怔怔地站在房中,忽而茫然地抬眼看向她。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儒士青衣,头束在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如画的眉眼。艳丽的颜色褪去,他却变得像一个小孩。

  “我知道会这样的。”

顾拾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俊逸的眼角飘出些暗淡的颜色,“他比阮太傅还大上一辈,又同是治《礼经》的人,我知道我一提起阮太傅,他就会这样的。”

  阿寄低着头去收拾书案上的东西。

  “当年这名儒丁舒多大的架子,先帝——我是说,我堂兄——亲自征召,三府三年连辟,他都拒不应命,博得一个淡泊隐退的好名声。待到郑——当今陛下即位了,只一道诏令就将他从遥远的蜀郡召了来——他说得没有错,他是个懦弱的人,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人。”

  阿寄将毛一根根地放回架上整理好,仿佛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但他知道,她在听。

  “而阮太傅,却未免太傻了。其他人都对我避犹不及,他却要留下来陪着我。”

  阿寄不再动作了。

  “我从襁褓时起便离开了父母,是阮太傅带着我,照料我,我曾经幻想,也许我远在东南的父王也像阮太傅一样,慈祥和蔼,正直温厚。我曾经幻想,如果他就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他扶着门框在门边坐下,抱着膝盖歪着头,低低地笑起来,“可是,我却害死了他。”

  “你说,谁愿意久留在一个亡国人的身边呢?”

  那悦耳的笑声里渗出了些绝望的寒意,她沉默地听着,下唇被咬得微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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