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句话后,茶室忽然静了下来。
商悯假装品茗,努力思索萦绕心头的异样来源于何处。
这时郑留突然道:“商悯,你那位师兄,和我有多像?”
他像是随口一问,“像到哪种程度,才会让你一眼认错?难不成你那位师兄的长辈是我郑国人,和我有血脉联系?”
商悯回过神,无奈地笑道:“是很像,他祖辈不是郑国的,我与他许久没见了,今后大抵也见不到了。你与他乍一看相似,细看则不然,那时认错只是没想到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今后我不会再认错。”
她执起香茗,像敬酒一样朝前一举,玩笑道:“阿弟原谅我这一回,是我眼拙,可不要再为错认之事耿耿于怀了。”
郑留沉默瞬息,道:“好。”
眼看这事总算是翻篇了,商悯马上转移话题,问道:“我听你说,你排行十九,下面还有比你小的弟弟妹妹吗?”
“底下有个幺妹,有个庶母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要临产了,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
郑留说到此处微微冷笑,“我觉得不能。”
商悯:“……”
好家伙,她还以为郑留这小子性情颇为清冷内敛,没想到他竟然把话说这么直白。宫廷秘辛,哪个人不是藏着掖着?
商悯问他有没有弟弟妹妹,只是想试探一下
他在郑王众多子嗣中的地位。她预计郑留地位不怎么高,不然也不会被“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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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留瞥了商悯一眼,自顾自给她和自己都续了杯茶。
商悯:“这是……可以问的吗?”
郑留唇角勾出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商悯,既然你我约定平辈论交免去虚礼,那么这些遮羞布下的东西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不告诉你,难道你就猜不到了吗?”
“我们同为质子,往后在宿阳的日子说不定要互相扶持。郑、武无世仇,你我无恩怨,来驿馆的路上汤左相要我和你多多交流,我不信你叔父商泓没交代给你类似的话。”
商悯眉毛扬了起来,“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太在意繁文缛节了,总觉得你我相交总要论个礼仪,点到为止,彼此意会。既然你不在意这些,那索性就把话敞开说好了。”
“郑留,我想知道为何郑王派你为质,而不是派其他人。”
郑留自嘲道:“这有何值得回答?不外乎是我不受宠,又被兄姐排挤,所以被发配为质。”
他盯着商悯问:“你呢?堂堂武国大公主,为何冒险为质?”
“王族重担与一国重担都在我肩上,我必须为质。”
商悯回望他,“你对为质之事很是不甘?”
“谁能甘心?”
郑留笑道,“难不成你就甘心了吗?五载十载二十载,归国遥遥无期,满腔抱负不得志,客死他乡无人知。我本应有一身本事,为何非要仰他人鼻息当缩头乌龟?”
他冷笑一声,道:“商悯,可别告诉我你去宿阳是为了仰他人鼻息容忍度日。”
“叔父交代我时我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结交于你,现在看来你我根本无需刻意结交,哪怕今日我们未在驿馆相遇,他日也定会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商悯抚掌笑道,“你说得不错,你我都不想仰人鼻息,可现实却是你命不由己,我被迫离家。宿阳此行凶险,你想归国,我也想,既然所求相同,那不如……”
“击掌为盟。”
郑留语气加重,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商悯的双眼。
商悯哑然,随即一笑:“好,那就击掌为盟。”
她放下茶杯,举起右手。
郑留亦举起右手。
二人两掌相击二下,清脆的击掌声中,盟约已成。
“郑留,你可是让我大吃一惊。”
商悯意有所指道。
二人的结盟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结盟不过两刻钟功夫,郑留目的明确,商悯也是。
两个目的明确的人撞到了一起,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虽然快,但也算是顺理成章。
天下强国皆有野心,凡是有野心的,就不可能接受头顶上有个燕皇指手画脚作威作福。郑国的立场,与武国大致相同,这是商悯在武国时就听父亲交代过的。
商悯唯一有疑虑的,是郑留此人的品行,以及他隐隐约约透露出的对她超乎寻常的了解。
商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郑留此刻对她的了解,要远高于她对郑留的了解。
马厩相遇是二者皆有意,他沏的茶的品类正好是她爱喝的口味,但这可能只是巧合。最让商悯在意的是,郑留似乎知道怎样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正中她的下怀,让她答应结盟……这也是巧合吗?
她与郑留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似初相识那样浅薄,而是另有极深的渊源。
“商悯,若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便能明白我为何要找你。”
郑留意味深长道,“与其受困于现状,不如主动寻求转机,我们是同一类人,谁能比我们更适合做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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