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山西都有旱情,有传言是西太后过甚,以至于老天爷降惩。
对于这传言,朝中人自然是不以为然。只道是下面人瞎编造,让对应州府总督消除言论免除是非。
“都已经有饿死人了,官府那边还是未能听到上报的消息。以我看八成是不想报上去,叫那部察院给说事。”
与李老爷谈话的是金陵富商蒋春盛。他面部蓄须,身材中均。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袋虽有下沉,却是身子笔直。
站着就如立起来的松树,两腿定在地上不动。后腿向前,微微弯曲。看起来也是个练过家子的人,这举手投足都带着雄气。
李道玄在李老爷口中听过他的故事,据说是靠着赶毛驴起家的。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太平军遗漏的财宝而致富。送人外号“蒋驴子”
。
不过这话多有些玩笑的意思,现在看这蒋春盛,当是个果决的人物,他在金陵也算是家喻户晓的富商。
李老爷与人聊着,唤李道玄拉进来介绍给众人。旁人询问李道玄可曾读过书,答曰读过。
便是调侃着说他读了那些书,就是要考考他。
李道玄将自己读过的经书告诉对方,听闻是些道经,便没了下文。招致围观的哄堂大笑,皆道不自量力罢了。
宾客们没等多久,便有小仆前来招待人进去喝茶。来客们三两呼应,结伴走入这王家院中。入院就见雕刻青龙的日照,两旁则是放着一人来高的铜像。
李道玄与大哥随在人群里走着,四下皆是留着小辫戴着帽子的宾客商贾们。甚至于还有穿着官服,头顶戴花翎的官员也至此地。
看其衣服上,绣着或是绣孔雀,或是虎豹皆在。李道玄小声问大哥,才知道这孔雀乃是三品官员,那锦鸡更是二品有数。
这官与商分两道,少有往来。便是官尊商卑,连李老爷对上那些绣着飞禽走兽的官员,也是恭敬的俯首作揖。
上次宴会还未曾见到如此多的人,未曾想到今日竟然能来这般多的人物。如此可见王家之盛,怕是金陵也少有人家能及。
这些人自然是与李道玄没太大关系,毕竟李家还有他爹和大哥在,这外交的事就是两人处理。按地位尊卑划座,这王家内外院都是站满了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少爷老爷,这会儿可是扎堆出现。
();() 李老爷够不上去内院的资格,带着两人就在外院厅堂客间里坐下。
李道玄是对这大户人家的寿宴感到好奇,只见内外丫鬟家仆们来来去去,这金银瓷器端在手上看都看不过来。给众老爷熏暖的香檀据说都是前明贵族的用品,漱口瓷碗也是用的上等青花瓷。
给人泡茶的茶叶挑最好的,听李老爷说是女儿茶。采集时需清晨茶叶最嫩的时候,需未嫁处子以嘴衔起。再由露水清炒,便得寥寥不足的数两茶叶。
所以这茶也是贵,寻常人家都难以喝的起来。
又叫专门泡茶的仆人前来,兜着壶嘴老长的水壶,便是耍了个姿势临空入茶杯中。只见茶水旋转,这烟雾升腾起如云龙载雾,顿时便引来一阵叫好声。
道是在泡茶界中有句话,这茶雾如龙方才是真正的上品好茶。
李道玄喝了一口觉得也就那样,没有旁人闭眼怡然说的清香,也没品味到什么甘甜。大抵是他不懂得这些风雅,只能如牛嚼牡丹,吃不得这女儿茶。
又上了几盘糕点,李道玄吃了两块填填腹,就坐于这屋中发呆。
来这儿去不得别处,李老爷和大哥也不会让他到处乱跑。这一来是怕冲撞了贵人,二来是怕他惹了什么祸事。所以不如就在这客间里坐着,等着寿宴开始就好。
李道玄倒是无所谓,他闭目静坐也能打发时间。只是不知道是水喝多了还是那糕点吃坏了肚子。这腹中咕噜一声,他就感觉到疼痛。
捂着肚子与李老爷说了这事,招呼来王家的家仆带他去出恭。
小碎步跟在家仆后面,强忍着不适去了那后院的茅厕。这左拐右拐,便是到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家仆指着不远处的红墙碧瓦的茅厕,就朝李道玄笑道:“客人先去,小子就在这儿等候。”
朝着家仆道了声谢,李道玄就捂着肚子夹着屁股颠颠的跑进去。手忙脚乱的脱裤蹲下,随后便觉天地开阔,风声舒缓。耳边隐约传来人声,没多久就消失干净。他也没多在意,颇为享受的蹲在那儿。
等完事后,李道玄拿起手边的厕筹刮干净,又将厕筹在主家备好的水盆中涮洗几下,便提起裤子后就出了地方。
来此世多时,却还有很多的生活方式,是李道玄久久不能适应的,这厕筹便是其一,但又少有其他的选择。
();() 出了茅厕,这放眼一看,那说好等候的家仆人没了踪迹。诺大的院子里看不到什么人。
李道玄就有些傻眼了,毕竟这王家宅院也不小。若是没有熟人拉扯着他出去,怕是不容易找到去处。试着喊了几声,也无什么人回答。眼见着日头慢慢西挪,他算着时间自己出来有些时候了。
便是按照来时的记忆朝外走,东拐西拐的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这院子安静的吓人,门口两尊石狮子虎视眈眈。少有见过内院还放石狮子,李道玄看着左右没什么去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院子不大,院中放着一口水缸。
这石板缝隙中有杂草长出,看得出很久没人来清理。
两座房屋的瓦片上结有蛛网,看着就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废弃之感。脚步踩在院子里,轻声回荡,却是无一人应答。
这里似乎离王家的正院很远,远的李道玄只能听到那隐隐传来的鞭炮声。
有些好奇的朝一座屋中瞄了两眼,却是发现其被纸窗遮挡,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此屋不似王家主堂的窗户满是光彩怡人甚为奢侈的明瓦,只是窗户纸,颜色也是浅淡有异,淡一些的明显像是后新换的。
“好奇心会害死猫。”
李道玄心想着,这院落虽看起来久无人住,却是窗户纸完好,多有古怪,毕竟此时期用来糊窗户的纸,多是一种“东昌纸”
,虽然坚实有韧性,透光不易破,但正常而言也是需要一年一换的,故而猜想这安静的地儿或许并非简单的弃院。但无论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与他没太大关系。
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原本就是在陌生的环境之中,又已心觉些许异常,李道玄听闻脚步声便是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这里藏有什么秘密。用力一跃,跳到那屋顶然后躲在屋檐的遮掩下。
这脚步声越发的近,借着屋檐的遮掩,李道玄屏住呼吸。隐约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褂的青年走了过来,虽看不清他的脸颊,但那手指青葱有力就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人。
正想着这人会是谁,就看到他推开房屋的门走了进去。等到那门被关上,屋内传来了阴沉的男人声。
“我的好大哥,在这里还适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