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宏轩骑上自行车来到医院,正赶上探视时间。他戴上口罩和墨镜,没坐电梯,跟着人群机警地走楼梯到四楼高干病房。
一位护士正在训斥一个患者,话很难听,就像父母收拾淘气的儿女那样,不堪入耳,就差没动手打了。
被训斥的老病号一个劲地点头,一连串的“好好好”
,看来是被护士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车宏轩恍然大悟,原来田大娘说谢蕊芬歪辣辣厉害,是这样工作环境给“培养”
出来的。
他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这样不讲职业道德这和小时候周晓媞在他心中的形象截然不同,和墙上的“救死扶伤”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也格格不入,看来自己原来认为这个行业有多么神圣是不对的。
等到走廊没有穿白大褂的时候,车宏轩快步走进去,在护士值班表上他停下来,看到了谢蕊芬的名字。
他看明白了,谢蕊芬要到明天早上八点钟才能下班。他记在心里赶快转身出去,生怕被谢蕊芬看见。一旦被她看见该是件非常尴尬的事。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车宏轩准时来谢蕊芬家楼下等待。八点四十,谢蕊芬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回来了。
她穿一身粉色连衣裙,尽管面带疲倦之态,可仍然掩盖不住那翘起的刘海下秀气的脸。看到车宏轩她并没有显示出应有的惊讶,非常自然地下车,等待车宏轩走过来。
“探亲假这么快休完了”
谢蕊芬平静地问。
车宏轩看着她回答道:“接到你的信就回来了。”
“那不是影响到你了吗”
车宏轩得意地说:“求之不得,哪里还会有影响”
“写封回信不就可以了”
车宏轩笑了说:“我们都二十七了,青春时光没有多少了,不能浪费在邮局里。”
谢芬芳勉强地笑了说:“你真是大神啊,怎么会知道我这时候下班”
“我从早上就等在这里,你别笑我傻就行。给你写封回信,很短,现在最好看看。”
他想说你也挺厉害,能把信寄到我家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认为这样说不妥。
他边说边把信交过去。
她没客气,接过信放进挂在车把上的拎兜里,歪头看着他问:“你妈过去是地主成分,你爸现在怎么又变成烈属了,什么情况,把人都搞蒙了。”
“确实是这样。”
“可以大概说说吗”
“很久以前我的爷爷奶奶带着我父亲从南方来到东北,通过我的大姨或是二姨把我父亲寄养在我姥姥家。现在查明爷爷奶奶在战争年代就已经牺牲了。”
“难怪你姓车,这个姓在我们这里很少听说过。”
“这又是件错事,因为我爸爸小时候爱鼓捣车,我外公就随便给安个车姓。”
“不可思议!你讲的很笼统,但概括的还不错,以后你要详细给我讲清楚,我被感动了。毫不忌讳地说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一个地主妈妈和一个烈士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迥然不同。虽然已经不讲成分了,可运动搞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哪一年再来一次你也应该知道,那时候天天喊千万不要忘记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谁都不会忘记那些残酷的批斗现场,还有那些含冤死去的人。我爸看过你档案,跟我说你父母历史比较复杂,说实话我有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