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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頁(第1页)

沒人再提起網站,就像這事沒發生過;也沒人說雷狗用女友的畫換取丘平的赦免,這事不光彩。

那一晚三人在丘平的公寓裡放縱喝酒,喝得丘平拉住雷狗說胡話,喝得嘎樂看著沙發腿發呆。三人都受了大挫折,喝到半夜,嘎樂突然提了三個問題:他指著丘平問,你為什麼跟張洛道歉;他指著雷狗問,你為什麼送畫給他;他指著自己問,你,你在做什麼狗屁事?白費功夫!

三個即將踏入社會的人,突然撞到了堅不可摧的運行規則,任憑他們滿腔熱血、十二分的努力,終究不敵在位者一句輕飄飄的「求情」。丘平覺得張洛的笑容很噁心,張洛未必心存惡意,未必是故意在原琪兒跟前感謝雷狗,許是他就是個頭腦簡單的純傻逼;不管動機如何,他代表著丘平三人打不贏的力量。即使張洛確實救了他,他還是噁心。

後來丘平才知道,嘎樂換了導師,丟失了這一年的獎學金。他肯定比誰都不甘心,比誰都對現實失望。那一晚三人在客廳四仰八叉地睡了,快天亮時,他看見嘎樂睡在雷狗的懷裡,雷狗睜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丘平走過去,在身後抱著他。雷狗嚇了一跳。丘平道:「謝謝。」雷狗反手抱著他的腦袋,「睡覺吧,別多想。」

雷狗幾乎每一晚都對他說這話,丘平看著滿天的星星,開始想念雷狗。雷狗認識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為了安撫自己,他搜盡回憶地想,有沒有給雷狗帶來過什麼好處?

勉強來說是有的。他們三人在一起度過了很多暢心快意的日子,輸球贏球,趕作業,排隊吃烤肉,去音樂節蹦迪,去後海溜冰,騎車去長城,跨年的時候丘平在王府飯店弄到一間套房,三人擠在窗口看煙花。

所有好玩兒的事,幾乎都是丘平安排的。連情人節送給柏神的香水,都是丘平托朋友拿的折扣價。丘平知道所有時髦熱點,也知道哪家甜品店最討女孩歡心,他自己用不上,全傳授給雷狗了。

甚至雷狗分手後,把他帶去各個聚會的也是丘平。雷狗對此從不積極。丘平常想,什麼樣的女孩才能燃起他的激情?現在他才明白,雷狗之所以去那些聚會,不是想結識女孩,而是因為嘎樂勸他去。

是嘎樂拽住了他,是嘎樂主宰了他的感情世界。嘎樂像條蟒蛇一樣盤踞在他心上,平時是一動不動的,雷狗也沒察覺,但蟒蛇隨時能纏緊他,把他一口吞下去。

一個人影在不遠處移動。丘平一激靈,隨即大喊:「雷狗!」那身影停住了,下一刻,他往丘平走來。稀薄的月光里,只見那人身形矮小,腦袋碩大。丘平的汗毛豎了起來。

他無法移動,直到那人越來越近,丘平才看見他的臉上毛乎乎的,眼睛明亮如豹。那人戴了個貓面具。

丘平拖著假肢,顫抖著爬向上坡的路,因為上面樹更茂密,容易躲藏。匆忙往後看,那人沒追上來。丘平不敢停留,忍著被石頭劃傷的疼痛,手臂和腰使力,不顧一切往前爬。

那人是誰?操控魔笛的聖母院道士嗎?還是村民裝神弄鬼?丘平不信鬼神,他信的是到處都有變態。剛才那變態一定是在桃林里幹什麼勾當,被逮住會被殺人滅口!丘平一路胡思亂想,爬得更快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覺渾身疼,吸一口氣都很費勁。迫不得已,他停了下來。周圍都是樹和黑暗,丘平爬到一個樹幹底下,再也沒力氣移動。

丘平抱著等死的心情,靠在一棵樹幹上。四下張望,那變態已經跑了,周圍只是黑暗和樹,輪椅不見影蹤。他從沒那麼具體地感覺到,樊丘平已經被整個社會遺棄,無人在乎他在哪裡。

他想著,傷心著,憤慨著,黑暗侵入他的意識,疲勞攫取了他。不一會兒,他沉沉進入夢鄉。

丘平是被天光晃醒的。他睜開一條眼縫,入目的是三層鮮明的顏色,一層白、一層藍、一層橙黃。眼帘抬起,進入視野的是樹、黃土、遠處的山巒和地平線。

他情不自禁驚呼出來。原來昨晚已經爬到山坡上,峰頂之後是個緩坡,蔥綠的矮樹一路延伸到湖邊。大湖壯闊得像大海,卻平靜無波,映照著朝陽和蒼穹。

水鳥划過水面,湖水皺了皺,水鳥便飛向岸邊的樹。靜止的景物一下生動起來,鳥啼叫、小動物跑過落葉的嘶颯聲、遠處含糊的人聲、他的呼吸聲,全都進入耳里。丘平的目光隨著水鳥的軌跡,投向岸邊一座米色的建築。

沒有尖塔,沒有鐘樓,也沒有彩色的玻璃。屹立在寬廣湖面的旁邊,更像一座遺世獨立的監獄。

聖母院!丘平身體發熱,眼眶微微潤濕。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怪人的堡壘、雷狗被囚禁的魔窟、村子的禁地。這房子沒有被時間吞噬,看起來牢固如山,牆面甚至看不出風霜。

丘平要爬過去。這座房子之所以在那裡,正因為他有一天會拖著假腿爬到山坡,與它相對。

第23章聖母院

丘平正要爬向聖母院,身後傳來樹木踩踏的聲音,轉過頭,只見樹木掩映中有人急步走。丘平狂喜呼喊:「雷狗!」

雷狗踩著樹葉飛快跑來。見到丘平,他趕忙湊到他身前道:「受傷了嗎?」

他這一問,丘平全身都痛起來。可憐巴巴道:「全身傷,由內到外。」

「我看看,」雷狗快檢查一遍,果見手腳有不少擦傷。「疼吧?身上沒一塊好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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