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年时候,在京城中美名颇盛,无数世家公子想要求娶你,可你父母却因着姜氏一句话,逼迫你进东宫。”
沈璟昀慢慢道,“孤想你应当也曾不平,为什么要送你进这豺狼窝。”
木良娣慢慢低下头,心中明了他的意思,声音凄楚,“殿下,便是骗我一二,又能如何呢?”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都是没什么理由的,顾氏不见得比你好,可孤偏偏喜欢她,便是这般无理取闹,任谁也没有办法。”
沈璟昀摇了摇头,念及她亦年少遭难,终究又劝了句,“孤今日亦可佯装答应了你,到了日后你无凭无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能如何?孤可以骗你一二,但那样,你便能放心了吗?”
木良娣低声道:“或许,我便能死心了呢。”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她紧紧攥着沈璟昀的衣摆,“殿下,那年我被姜氏所迫进东宫,本想着这一辈子都完了。”
“可却碰上了殿下。”
木良娣还记得那天,眼前这个伟岸高大的男人,彼时还是个清俊少年,比她还小上两岁,虽生的高大,却难掩稚嫩之气。
可就是这个少年郎,望着她的时候,没有厌恶和怨恨,只是冷漠,冷漠之中,却带了三分怜悯,似乎是在怜悯她这一眼望到头的悲凉人生。
正因他这样好,才让她不由自主沦落了一颗芳心。
若是他也成了那般蝇营狗苟之辈,或许自己也可走出来。
沈璟昀抽出自己的衣摆,淡声道:“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各有自己的缘法。”
他转身朝门外走,木良娣呆呆看着他的背影,道:“殿下,顾氏很美。”
沈璟昀脚步一顿。
“她……我很嫉妒她,分明是二嫁之女,身份比我还不堪,偏偏能得到殿下喜欢,我平日里总在想,凭什么呢?想着想着,我恨不得吃了她。”
木良娣平淡无波道,“殿下,你杀了我吧。”
沈璟昀哑然失笑,回头望了她一眼,“孤刚才说的话,你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转回身,走回木良娣跟前,想了想道:“孤年幼之时,母亲无宠,父皇眼中只有姜氏,听多了母亲的哀戚之语,她亦常常自苦,自己何处不如姜氏,缘何父皇不喜欢她。”
“谢皇后温和善良,非姜氏可及。”
木良娣慢吞吞道,“可陛下偏偏不喜欢。”
“是,可父皇偏偏不喜欢,她因着这个执念早逝,孤不忍再有人走上她的老路,便多劝你一句,为人须得放宽胸怀,你尚且年轻,大好的年华,着实没必要因我虚度。”
“孤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他这次真的离开了。
木良娣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容不得自己反驳。他素来都是这样的人,温和儒雅,从容不迫,但做出的决定,轻易不能更改。
木良娣看着他踏出门的背影,捂住了脸,任由泪水淌满手心,若是我早早便爱上你,正正经经嫁给你,做了你的妻子,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沈璟昀踏出东明殿的门,眉头一跳,目光扫向一侧的灌木丛,无奈道:“出来。”
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从后面站起来个娇娇嫩嫩的姑娘来,那姑娘穿了件浅灰色的衣衫,钻在草木当中,倒真真不易察觉。
沈璟昀哭笑不得,“真是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枝枝干笑一声,扯掉身上沾惹的干草,亦步亦趋走到他跟前,仰着脸笑,“我刚才过来玩……然后……”
对着沈璟昀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也编不下去了,只得低下头,嘟嘟囔囔道:“我就是……就是有一点好奇,只有一点点而已。”
沈璟昀有力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整齐的髻给揉的散乱不已,放笑道:“醋精!”
看见自己进了东明殿,便巴巴跟了过来偷听,可真是有出息,哪家的太太夫人也没有醋到地步。
枝枝掀起眼皮看他,见他也不曾生气,胆子便大了起来,“人家心里在意殿下,才这样的。”
她抱紧了沈璟昀的手臂,拉着对方向前走,娇生生道:“殿下进了东明殿,万一知道了木良娣的好,以后不理会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是吗?”
沈璟昀语气显得漫不经心,心里却隐隐带着几分喜悦来,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你却说说看,若孤真的喜欢上别的姑娘,你会如何?”
枝枝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这会儿太子殿下像是生了什么坏心,一点不肯走,全靠她手臂上拉车的一点力气,才一会儿功夫,就累的香汗淋漓。
这会儿顾着跟他的手臂作战,枝枝竟然也不曾反应清楚他的话,只听一句:“你会如何?”
因正使着吃奶的劲拖他走,便下意识回答,“走啊。”
沈璟昀一怔,低头看她娇柔的容颜,忽而一笑:“没想到还是个气性大的。”
枝枝眨了眨眼睛,忽而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也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却不见他生气,便撒开手道:“我本就气性大,殿下以为呢?”
“很好。”
沈璟昀却突然一笑,“当年母后若有你一半胆识,我们母子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他为人子,不好说父母之事,可若谢皇后敢硬气起来跟姜氏对垒,朝野上下也只有支持谢氏这个原配正妻的,可她好好一个正室,却被人逼到那个境地都不肯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