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散声线虽轻,眸光却淡,“范统私征摊肆税始于你被贬潼泸关,彼时周青海接任麒麟军主将,兼领鸡鸣县防务之责,此事定然瞒不了他,说不定根本就是他亲手布局。周老将军年过花甲,膝下无子,我不认为他还有争雄之心,此间事由谁授意,傻子也看得出来,你是聪明人,不要为情义所困。”
“你在都中见惯了权利倾轧,早知世上最难辨的便是人心幽微,下场凄惨的往往不是毁于政敌,而是所谓的交情,北地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位人物,别说是你,我也这么猜过。”
徐麟顿了顿,缓缓道,“可不管人也好,河山也罢,流过血,交了命,就有了血脉相连的交情,大抵不忍生出毁弃之心,这是为兵将者杀伐下的一点慈悲。”
蓝散抬眸:“这也是你退让至此的原因?”
“当然不是。”
徐麟不置是否,只静静看她,眸中烟波澹荡,一个眼神已将话说尽了。
她故作不齿,偏开头,“勾我没用,眼下一盘死棋,连你自己都时日无多,我也没辙。”
他眸中蕴了笑意,“没用的话,耳朵尖儿红了是什么意思?”
“看破不说破,恼羞成怒了,可是要见血的。”
这话若配着她素日阴阳怪气说来,倒真有威慑意味,可惜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眼尾长睫跟着浸染几分水汽,显得格外黑长,也格外慵懒。
徐麟眸中笑意更盛,看她眯眼把鱼吃完,问:“饱了吗?”
“勉强塞个牙缝。”
她指了指落在一旁的海东青,“加上这鸡差不多。”
海东青不满地咕哝一声,弄不明白这女人为何老针对自己,徐麟摇了摇手中水囊,“一身腱子肉,太柴了。”
她闻见酒香,拢着眉心凑去,确认是烈烧白,接过水囊抿了一口,眯眼道:“不是我占你便宜,酒乃物,你身上有伤,闻得见喝不得,滋味可不好受。”
这人凡事都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徐麟也不戳穿,“那就多谢你替我排忧解难了。”
“好说。”
她喝酒赏星,眼睛越来越亮,如琼华浮动,不知从哪儿跑过来的小狼用头拱着她的手,温暖柔软的皮毛让人身心松弛,偏头时见徐麟枕臂躺在芦苇丛中,咬着根草杆,眸中星移斗转,水流风从。
她也躺下去,舒服地叹了口气,听他说:“一个姑娘专喝烈酒,你这家风也是罕有。”
她醉了说话也不乱,给人一种还在清醒的感觉,但其实酒量浅,只有面上如常,就像现下,已不大能分清现实和梦境,“我生下来尚未满月,饿了哭闹,我那混不吝的二哥就用筷尖沾了烈烧白给我吮。”
她打了个酒嗝,眼睛更亮,徐麟福至心灵,转头看她半晌,忽道:“白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