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面不改色,波澜不惊的眉目浮着霜冷月华,筋骨如钢,一柄长枪反手在背,接下数柄敌刃,玄龙后蹄力再进,助主人一臂之力,枪、马、人三者浑如一体,刀疤战将见无机可乘,拨马绕侧,徐麟耳闻刀兵破空之声,心知有人偷袭,拧身一让,同时撤前枪之力,长腿倒挂马背,反手敲断刀疤战将两条马腿。
战马惨嘶中,刀疤战将重重摔下马背,玄龙马蹄狠踏,堪堪擦着他头落下,重蹄溅起砂石无数。刀疤既惊又怒,用川语破口大骂,徐麟抬臂将玄龙朝前一带,战马会主人意,撩后腿踢飞一人,向前突围。
“徐麟!你这无耻匪类!我要把你加诸大川和我的耻辱,统统讨回来!——”
刀疤从地上滚起,抢过无主战马,挥着战刀疯狂追攻。
刀疤骂得脏,玄龙骦骕本已脱出战圈,徐麟忽振臂扯缰,掉马而立,迎着洪流般疾拍而来的北川骑兵,他手握刀鞘,拇指在刀柄一弹,唰地一声横刀寒锋出鞘,徐麟夹马接刀,与刀疤错身而过,而后偏头睨向喉喷鲜血的敌将,在他咚一声倒地时淡淡问了一句:“你是哪位?”
刀疤动了动唇,只出两声咯咯的轻响,徐麟对他的答案全无兴趣,掉马向后,远处马蹄隆隆,都不归抡着豁牙大刀喝骂而来,身后跟着十余骑好手,像一股冲进战团的激流。
战马重撞,刀兵豁开沉重的铠甲,和血肉一道崩裂,潼泸关戍兵以折损六人为代价,歼了这股骑兵。
都不归囫囵擦去宽背大刀上血迹,心疼地摸了摸豁口处愈明显的裂纹,“狗日的跑了一个,我去追!”
徐麟拨马道:“以防有诈,先回潼泸关。”
众戍兵殓了袍泽尸身,一行人入关后,段雄三人被绑了跪在校场,都不归见了,下马挨个狠踹一脚:“阵前逃脱,背弃主将,全给老子砍了!”
大舌头两腿抖如筛糠,两股间流出一股热流,二傻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狠命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徐麟骑马在三人面前缓缓走过,一身浓郁血腥随风浸入毛孔,让人颈后凉。凌人的威压重重压在心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段雄梗着脖颈道:“将军明察!恁们是回来搬救兵的,并非逃兵!”
“放屁!”
都不归抬腿又是一脚,把段雄踹了个趔趄,“你个狗娘养的以为将军必死,绝口不提金沙山遇袭,若非老子见他俩神情不对,你他娘的会说?!”
段雄痛咳几声,“……敌军人多,恁是怕牵连大家伙。”
“怎么说你都有理啊?”
都不归还想上脚,忽闻徐麟道:“说到底诸位不是我徐麟的兵,犯不着替我卖命,只是如今北川兵动,潼泸关当其冲,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自忖比我有本事,能带大家伙活得好活得长,我徐麟退位让贤,愿为马前卒!”
徐麟年纪轻轻战功赫赫,束之年就以八百飞骑深入北川,一路掀翻九部,王帐前挑北川第一名将鬼赤于裂泉枪下。比他有本事?就是喝高了说醉话,也没几个人敢吹这种牛皮。
“诸位不说话,我权当你们服气,既然奉我为将,当知令行如山。帮派匪盗尚有规矩,一盘散沙只能挨打,我为,诸位是腹背手足,别说几十斥候,就是迤都策马也未尝不可!劲往一处使,潼泸关方为一体,若不然就是身异处!”
他视线扫过众人,“我今日只问诸位一句,想不想活?!”
“想!”
戍兵齐声,“我等唯徐将军马是瞻!”
北川将动,徐麟想按下浮动的人心,就得重赏厉罚,“今日牺牲的兄弟,厚加抚恤,事后家中老小,一律由长兴侯府负责。”
说完睨向段雄,“至于三位,阵前逃脱,各打一百军棍,待审问查明,军法处置。”
大舌头一屁股跌在地上,二傻子一声嚎,直接晕了过去,段雄眸子抖了抖,跪着没吭声。
徐麟环视众人,忽而拢眉,“李玄呢?”
关外血染时,蓝散全然不知,她栓马走向澄明如镜的孔雀湖,蹲下洗净手脸,湖水波纹轻漾,随着动作荡开一圈圈涟漪,打乱了她身后悄然接近的黑影。
她似无所觉,取了帕子擦脸,黑影悄然靠近,刀尖一点寒星闪着阴险的光。
川兵猛朝蓝散挥刀,弯刀却削了个空,溅起一片沙土,她忽向旁一滚,猛将扣在手中的沙扬向川兵双眼,而后飞奔冲向马匹。
川兵一时看不清,挥刀在后头紧追,蓝散冲至马前,三两下解开缰绳,翻上马背时,那人已追至近前,弯刀向前狠挥,在马臀上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
战马吃痛,唏律律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疯跑,川兵拽住马尾,试图翻上马背杀人。蓝散一时天旋地转,颠得脑花都要散了,无暇顾及身后敌人,只能不停催马,以期将敌人甩落,岂料反被己误,自己先从马背上栽了。
这差强人意的骑术也救了她,否则川兵翻上马背的一刻,定要削了她脑袋。
那人夺了马,大可北返回国,却贼心不死,勒马折返,非要杀了她罢休。她掉头往潼泸关跑,无奈落马时伤了脚踝,况且两条腿又怎敌四条?
眼见川兵越追越近,蓝散急中生智,从怀中摸出哨子,边跑边吹。似狗似狼的泥哨出呜呜长音,在广袤的大漠远远传开,川人狠狠催马,距离她已不过一个马身的距离,她将哨子吹得愈急促尖利,额上淌下的汗珠模糊视线,胸中心跳如擂。
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狼嚎,隐见月明星稀处一骑飞马而来,骑手高高束起的长飞扬如帜,仿若天降神兵。
跌扑在沙地上的一瞬间,她听见两声叠合在一起的抽刀声,反射着寒芒的战刀打着旋儿飞过头顶,噗一声穿透川兵心口,蓝狼旋即扑至,将川兵按在利爪之下,锋长的獠牙咬穿咽喉,蟾光中溅出一开即逝的血花。
枣红马一声惊嘶,高扬的前蹄落下,碗口大的蹄掌在蓝散瞳孔中迅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