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从前,他们的陛下拔山海,万夫莫当,长臂一挥间,百万敌军兵败如山倒,岂会如此刻这般囿于深宫,奄奄一息?
底下的宫人将殿内清理干净,汪顺然终于望向她,眉眼间满是心疼和愧疚,一时竟不知让她留玉照宫究竟是对是错。
汪顺然朝她屈身拱手:“兰因殿收拾好了,美人累了一夜,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阮阮早已累极了,她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昨晚他那满目充血、暴戾恣睢的模样,亦忘不了这一夜的苦寒折磨。
此刻连一丝干哑的笑都扯不出来,只能向他颔道了声谢。
汪顺然望她离开的纤薄背影,又朝殿内帷幔之后望了一眼,心里十分矛盾。
一方面,叹他人如孤岛,天下人怨,天下人恨,他只守着自己的信条踽踽独行,汪顺然很希望有些不一样的色彩点缀他的寒冬。
另一方面,他内里虚空,时时刻刻忍受病痛折磨,倘若再有几次纵欲,恐怕等不到玄心大师,大晋的龙椅便要换人来坐。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稍纵即逝。
汪顺然默声吁了口气,大概是多虑吧。
头疾和剧毒能让他苟延残喘,能粉他的身、碎他的骨,可摧折不了他的心性。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傅臻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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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照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阮阮当日下晌便去拜见太后。
一夜寒雨过后,慈宁宫依旧暖煦。
鎏金炉中燃着上好的红箩炭,青烟袅袅,夹杂着幽幽檀香扫入鼻端,再纷乱的心绪好似都能沉淀下来。
太后抬眸,一眼便瞧见她脖间红痕和眼底乌青,眉头微蹙,抬手便将人招到身边,唤她在暖塌上坐下,和声问道:“可都上了药?”
阮阮下意识摸了摸脖上的伤口,有些拘谨:“已经用过药了,多谢太后关心。”
昨夜风寒侵体,阮阮一直头晕眼花,面上没什么血色,声音也透着喑哑无力。
饶是以素绉缎巾遮挡,也上过最好的药,却还是掩不住脖间尚未消退的痕迹,昨夜他若是多用半分力,恐怕她已见不到今日的太阳。
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当真在她身上应得十分灵验。
可一路走来,宫道上的侍者都瞧见了这些荒唐的印迹,同情是一说,眼中竟还掺杂少许的惊羡。
在旁人看来,那一截玉颈修长又脆弱,几乎一折就断,暴君若真想杀她,她又如何能够活着走出玉照宫?
何况,那指痕之侧,还有不少类似吻痕的红印……
众人不疑有他,只当这是男人在房事上妙横生的癖好,艳羡她承雨露,春宵一夜,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有阮阮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太后命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含笑说:“王太医乃妇科圣手,日后便让他来为你调理身子,争取让哀家早日抱个皇孙。”
余嫆亦在一旁笑道:“陛下戎马倥偬,又不近女色,后宫冷清了许多年,昭王成亲一年多,昭王妃的肚子也没个动静,太后盼这个孙儿盼了许久了。”
阮阮哽住,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谢了太后的好意,将那碗汤药尽数饮下。
听闻傅臻纵欲过度,身子骨羸弱不少,今日又盯着这丫头服了药,太后心情十分愉悦。
末了,怜惜地望着她伤痕累累的脖颈,“皇帝年轻,仗着自己年富力强,在房事上难免不加节制,可这档口最紧要的还是解毒疗伤,万不可恣情纵欲。你是他的枕边人,哪怕哄着、骗着,也断不可让他夜夜如此胡来。”
阮阮头疼得厉害,眼皮子像灌了铅,仍是勉力听着,太后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阮阮离开后,余嫆疑惑不解,问太后:“若陛下当真夜夜荒唐,对身体上的消耗亦是不容小觑,这不正合了您的意?怎的反要姜美人去劝呢。”
太后舒了口气,语调悠然:“你在宫中多年,不懂男人的心思,正所谓欲壑难填,男人一旦开了荤,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情到浓时哪有餍足的,你越是求饶,他越是要让你知道他的厉害。这么个娇弱的美人在身边,也难怪皇帝控制不住,倘若他因此送了命,也省去哀家许多麻烦。”
第15章第15章还怎么逞能?
兰因殿离慈宁宫不算远,只是宫道的风极大,脚底的石砖宛如冰面一般冷硬。
松凉见她双唇冻得紫,心中懊恼没有多带件衣裳出来,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还未到宫门口,棠枝肘弯挂着一件雪色大氅急急忙忙跑出来,将阮阮从头裹到脚。
回到殿中,又喝了几口热腾腾的姜汤,身上才慢慢有了热度。
兰因殿显然修葺不多时,朱门轩窗,阆苑雅致,殿内的寒兰幽香氤氲,外院一片盛放的四季海棠,一株红梅往宫墙外探出虬枝。
即便是初冬,草木也疏密有致,历久弥。
内殿贴身伺候的是苏嬷嬷、棠枝、松凉三人,外院另有四名洒扫宫女、四名宫监,瞧着都是稳妥之人。
阮阮收回目光,垂下头,默默将手里的姜汤喝到见底。
棠枝熬了药端上来,阮阮闻到那苦味就难受,“棠枝姐姐,方才我在慈宁宫喝过药了,听太后说也有补血固元的作用,这个药能不能不喝?”
棠枝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就看向了松凉,松凉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