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刚下过雨,山上的路泥泞难行,湿滑不堪。俗话说,下山总比上山难,姝娘虽已退了烧,可风寒还未好透,浑身酸软无力,扶着树干下山时甚至于几次踩空。
若不是沈重樾掺住她,只怕真从陡峭的山坡上滚落下去了。
待到达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沈重樾弯下腰,忽得道:“上来吧,我背你下去。”
姝娘杏眸微张,正要拒绝,却听沈重樾又道:“若让你自己走,恐怕两个时辰都到不了山脚。”
这话倒是没什么错,不过百步的距离她就已走得气喘吁吁,以这个度下山,只怕还得费半天的劲。
可……
从前她年岁小,她公爹刘猎户背她下山也无可厚非,但这沈公子毕竟是个外男。
昨日她不清醒,与他诸般亲密已是逾矩,今日实在不该继续犯错。
光是瞧着姝娘那副神情,沈重樾便知她在思忖什么。
“若是不愿让我背,我也可抱你下山。”
姝娘诧异地看着沈重樾淡然地说出这般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一时羞得眼都不敢抬。
可避讳归避讳,仔细想想,她若执意要自己走,耽误时间不说,多少显得有些愚蠢。
她搅着双手,咬了咬下唇,终是艰难道:“背……背吧。”
沈重樾唇角泛起似有若无的浅笑,他低下身,让姝娘趴在上头,一下就将她背了起来。
除了她公爹刘猎户,姝娘哪还教旁人背过,更何况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伏在一个男人宽阔的背脊上,她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心下更是直犯嘀咕。
也不知她沉不沉。
从这里下山还有一大段路,沈公子背着她,若是累了只怕也不好说出口吧。
然姝娘并不知她这些担忧根本不存在,打背起姝娘,沈重樾便觉她轻得过分了些。
从前便觉得她瘦削,如今背在背上,软绵绵的身子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一般,甚至不如他初入军中时曾驮过的沙袋。
沈重樾暗暗想着,无论如何,得让姝娘平素多吃些肉食才好。
他步履轻松,不消半个时辰,就背着姝娘下了山。
甫一到山脚下,姝娘生怕教人看见,忙示意沈重樾将她放下来,红着脸同他道了声谢。
两人并肩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很快便到了贺严那屋。
遭了昨日那雨,两人的衣衫鞋底都沾染了泥污,十分狼狈,少不了是要洗洗的,姝娘对沈重樾道:“奴家先回屋换身衣裳,一会儿再过来取药,顺便给公子将饭菜送来。”
沈重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到最后,只低低道了声“好。”
姝娘背着竹篓回家去,虽身上还有些不适,可步子却没来由得轻快。
她暗自琢磨着,今日虽没有肉食,可种在院中的胡瓜和芦笋都可以采摘了,凉拌也好,清炒也罢,当也能捣鼓出几道好菜。
然还未走到刘家院前,姝娘只觉前头有些喧嚣吵闹,她疑惑地缓了步子,便见张婶迎面而来,看见姝娘,她忙慌慌张张快步跑过来。
“姝娘,你怎才回来,你家中出事了!”
“出事?”
姝娘蹙了蹙眉,“出何事了?”
张婶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前头又跑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婆子,咋咋呼呼道:“呦,回来了呀,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她二话不说,拽了姝娘就往刘家走。
走近了,姝娘才现,刘家院门外密密地围了不少村人,正聚拢在一块儿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喜庆的唢呐乐声不时从里头传开,婆子将姝娘拉进去,只见院前停了顶花轿,还有四个抬轿的轿夫和一群摇头晃脑吹奏着喜乐的人。
这显然是一个迎亲队伍。
姝娘心下一咯噔,生了不好的预感,往院中一瞧,果见秦佃户和方氏正坐在石桌旁。
方氏本一副焦急的样子,见姝娘回来了,脸上霎时浮现笑意,上前拉住姝娘道:“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怎现在才回来。”
她上下打量着姝娘这一身脏兮兮的衣裳,略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怎弄成这样,快去洗洗,将衣裳饰都换上,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姝娘沉默不言,一双眸子冷得似冰,她盯着方氏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们又要做什么?”
方氏的笑意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怎这幅态度呢,爹娘还会害你不成,我们就是心疼你,不想你为这刘家守一辈子活寡,便为你寻了门好亲事。”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旁人修一辈子,也修不来小娘子你这样的福气啊。”
一旁的喜婆帮腔道,“那可是镇上何员外家的二公子,家缠万贯不说,人生得顶儿俊俏,先前在绣花铺子外瞧见小娘子,便对您喜欢得紧,难得他不嫌弃小娘子您是二嫁,还想用正妻的礼儿来迎你入门呢,哪家纳妾有这么大的排场,多有面儿啊,你说是不是。”
何员外家的二公子?
纳妾?
姝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本以为自上回后,秦佃户夫妇大抵该死心了才是,却不想他们变本加厉,如今直接将花轿抬到刘家门口,欲卖她做妾。
“娘。”
姝娘冷笑了一声,看向方氏,“这一回,你们又是用多少钱卖的我?”
听得这话,方氏怔愣了一下,不由得面露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