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滴着雨露,泛黄的竹叶飘零,像一叶提不起神的眉,雨声渐大,青石板上跳着轻盈的碎裂之舞。
一时间,杨杰有些失神,当年有多豪气干云,今时便有多寥落颓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他回忆着是不是某一个场合说错了话?还是逢年过节少了哪些打点?
后来他明白了,可是他宁愿不明白,有时候有点困惑反而令人勇毅探求,看穿又无力反抗的感觉,容易让人塌了心神。
“太抱歉了杨经理,出门的时候还大晴天,上车一会就下起来了。”
“不打紧,你叫庄鹏是吧,请坐。”
杨杰给庄鹏倒了一杯茶,从下车到茶馆虽只有百余步,但这眼前人却像微雨之下走了百里,已然湿漉漉的了。
落座之后,庄鹏却有些怔,看上去像被大雨淋过有些不舒服,实际上是他心有嘀咕。这家茶馆名叫“悠叶茶馆”
,而车停的地方居然是他前两天就来过的长平饭店,司机给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巷口,说进去之后一直走,看到一家炒什烩的小店,只需要转一个弯就到了。
多数的人只能看到街边的长平饭店,却看不到饭店之后的一条条巷子、一间间茶馆酒馆。
“我听向老师说,你养的是大黄鱼。”
“是的,去年就在养,没曾想赶上赤潮一锅端了。好在是也留下了些经验,所以杨经理可以放心,长屿岛大黄鱼的品质完全有保障。”
“我比较关心的是,你的货够填满我们几个展示箱?”
“不知杨经理是多大的展示箱,一箱打算放几条?”
“十到二十条。”
庄鹏算了一算,“如果是十条,需要八百多个箱子,我想都拿来展示是不现实的。”
杨杰正欲点烟,闻言忽然停住了,他转回脑袋正视庄鹏,“你说什么?”
“这批货,我预计有十四吨左右。”
杨杰的脑海嗡的一声,此等产量在福建或许不足为奇,但在江舟绝对是闻所未闻!
霎时间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通过庄鹏的大黄鱼赚多少钱,而是眼下这个当口更有远见的思量。时年名片兴起,但凡做生意的哪怕一年几千流水,也有一张中英文混标的名片,有的总经理三个字比名字还大。
套用在水产城上是一样的道理,旗子营如果打大黄鱼这张名片,不仅短期之内急聚客,还将带来长远的影响。除了民众注目这里得来人气,江舟各地那些蛏子牡蛎的渠道,也会重新审视旗子营。
茶气袅、雨渐歇,杨杰忽然站起身来,“庄鹏,晚上有到长屿岛的船吗?”
“可以先到海沟镇,再租船过去。”
“我想看看你的大黄鱼,就现在可以吗?”
“我们出。”
到了海沟镇后,庄鹏让船家直接开到九号塘,夜沉星稀、今夜满月,不需仰头看月浓,一路走来月在水中。对杨杰来说,这是一场奇妙的体验,置身此间特别容易让人静下来,他忘却了茶馆竹林的风雨。
然而更奇妙的还在后面,他忽然听到咕咕的声音,像池塘青蛙一样的叫声。慢慢地,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他忡怔起来,原来古籍讲得千真万确,“漫海咕声、盛时如雷”
。
就着船上的油灯,杨杰看到了大黄鱼,灯映之下那种金黄更加惹人,一条条膘肥体壮。船继续开,走过庄家塘、走过雷家塘,水面之下尽是网箱,盘旋盘旋直至午夜。
大黄鱼,一个在江舟近乎绝迹的物种,如今响在他的耳畔,他了解大黄鱼往事,也正因这种了解,让此前一幕更加震撼。
杨杰递给庄鹏一支烟,有一截长长的过滤嘴,他抬目望着九号塘,虽与庄鹏初识,却看到许多共通之处,老系统老规矩,是他们共同的大山。
“去年最高价七块九,今年我的起步价给你八块一,上市之后价格如果有变我会跟着涨,总之我会高出两毛。不过旗子营出不了工,需要你把鱼送到江舟。”
旧的新的万万千千,萦入庄鹏脑海,反应了又反应,什么也不再兜了。
“没问题,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