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声很轻,也很稳,哒哒哒哒,跟平常并无不同,却仿佛重鼓一般敲击在书言心头。
脚步声停在了殿外,虽然背对着门口,书言仍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
直冷得她遍体生寒。
过了许久,陈默风终于走了进来,径直踱到她面前,说道:“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
书言一早便想好了理由:“弟子想拿第一,一时求胜心切……”
“说实话!”
陈默风显然没有这么好骗,“若只是追求胜利,你早就停手了,可你的架势分明是要废了周卿全身经脉!”
金丹修士的威压扑面而来,书言知道,今日若不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决不会善罢甘休。
“弟子嫉妒周师兄。”
她故意沉默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同样是亲传弟子,清徽真人疼爱他,倾尽所有教导他,掌门天君更是对他寄予厚望,可是我呢?师父从未关怀过我半分,给我的只有冷漠、厌恶和刁难,哪怕是别人犯错,最后受罚的仍然是我。”
她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眸:“师叔是天之骄子,大概永远都体会不到弟子心中的酸楚。我一直很努力,却仍旧一无所有,师叔觉得我狠毒,可是一个得不到关爱的人,你凭什么要求她心中有爱呢?”
陈默风冷声道:“周卿和展颜一直将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敢说他们没有给过你关爱?是,我承认师父的确对你太过严苛,但这就说明所有人都漠视你吗?”
他蹲下|身,直视着她:“因为师父不重视你,你就要报复其他人?”
“我……”
“周卿重伤之后仍然护着你,怕我重罚,急急忙忙替你开脱,你对得起他吗?”
陈默风直起身,“之前聂莎莎算计你,即使有悦来真君护着,仍旧被抓到摩星峰挨了二十鞭子,被罚面壁思过两年。你以为若是天玄峰的人追究起来,你所受责罚会比聂莎莎轻?为何你此时还能好好地跪在这里?”
周卿在莱烨天君和褚云倾面前,坚称书言是因为重伤未愈,收不住势,才会伤到他,并恳求前来治伤的止水真君不要责罚书言。
而陈默风也一再向止水真君求情,后者才没有亲自出手惩戒,而是交给他处置。
书言心中酸楚,她并非偏激之人,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欺骗陈默风,好为自己的恶行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罢了。周卿待她的好,她岂能不知?可是褚云倾实在太过强大,她唯有从他的徒弟身上下手,才有取胜的可能。
对立的立场,注定她与周卿终将决裂。
陈默风见她低眉垂目,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以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色稍霁。
初初听到书言的那些话,他心里是很失望的。她在雾霭峰三年,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关注了她三年,虽然没有给过她太多明面上的照顾,但暗地里替她着想的事却不少。
三年中,她一直是个柔顺乖巧惹人怜爱的弟子,从未有过任何抱怨。他以为她心思通透,将来定有大成,谁知今日才知,她并非不在意,而是一直默默地压在心底,直至最终爆。
只是转念一想,一个小小女孩,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有这样的心思不足为奇,自己不应对她太过责难,更不能就此放弃她。
“罚你打扫上下峰的台阶半年,在此期间不得离开雾霭峰半步,你可服么?”
“弟子恭领师叔责罚。”
一万三千五百零七阶台阶,平时是用法阵清洁的,若是人力打扫,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书言和周卿的那场比赛,最终执法长老判定书言获胜,凭她的实力,极有可能跻身同门大比的前五名。不能离开雾霭峰,就意味着失去了参加余下那些比赛的资格。若她真的“求胜心切”
,这个惩罚算得上相当严重。
其实此事并没有人追究,她本来可以不用受罚,可是陈默风要磨她的性子。修道修心,若是道心受阻,以后的路必定走得艰难无比,他宁愿她受一时挫折,也不愿她将来遇到更大的劫难。
同门大比三年一次,她还有很多机会参加,若这一次能明悟,对她的修炼有利无害。
况且,她的确存了害人之心,本就应该受罚思过。
那日比赛台上的事,除了两位当事人和陈默风,别人都不清楚内情。书言击败了最有希望夺魁的周卿,众人都对她接下来的比赛非常感兴,谁知接着就传来她受罚的消息,众人只觉陈默风过于严苛了——比赛之中为了取胜而伤人是人之常情,根本不能和残害同门相提并论。
明明周卿都说了书言是收不住势,并非故意。这个陈默风,真不通人情!
。
书言拿着扫把,从最上面一阶台阶往下,仔细地清扫着。雾霭峰有逾千名弟子,因为止水真君是练丹师的缘故,每日来拜访的人也不少,没有了法阵的清洁,台阶很容易脏,她扫了大半日,也只完成了一小半。
期间不断有弟子来嘲笑她、讥讽她、辱骂她,甚至有人拿东西扔她。
从前,她在他们眼里修为低下、性子又懦弱,他们嫉妒的同时也瞧不起她。可她却在短短三年内从练气三层进阶大圆满境界,又在秘境夺宝和同门大比中大放异彩,“修为低”
已经不能作为他们安慰自己的理由,嫉妒开始疯狂滋长,而“品行卑劣”
则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