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注视着白色的大口袋从青年的指缝中飘落到地,而郑海川那原本粗糙又坚实的一双手,已经捂在了那张他什么表情也看不见的脸上。
只能看见郑海川无力地靠着医院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四周充斥着难以屏蔽的嘈杂声响。病人的闹腾,医生的安抚,家属们絮絮叨叨的担忧,护士台前从未停止的呼叫铃……在那其中,还有难以忽视的一抹稚嫩的声线——
“护士姐姐,打针针疼吗?偷偷告诉你,我、我其实有点怕疼的。”
“不疼哦,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喔,那我不怕的。被叮十口也不怕!”
“哇塞我们小朋友这么厉害呀?”
“嘿嘿,我每天晚上都会被叮呢!我家老有蚊子,点蚊香也不起用。不过我幺爸被叮得更多,他从来不喊疼的。”
祁聿垂下头,看到了一副隐忍着不停颤抖的肩膀。
像是被什么疼扎得受不住了似的。
“开刀……那得多痛啊?还要切开骨头换掉……”
“怎么就……怎么就得这种病了呢?”
“我们家小禾苗,这么乖,这么听话,从来不做坏事的。”
“他从生下来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摊上一个不管事的妈,一个常年打工回不了家的爸,从小就吃不好穿不暖被欺负,好不容易日子要好过点了,爸出事了,妈跑了,现在,现在还……“
郑海川说到这里,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嗓音里全是哽咽。
“律医生……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天理吗?”
郑海川的语气里,尽是茫然与无助。
“为什么老天爷,不可怜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呢?”
祁聿放在兜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在了一起。
他没有回答郑海川。
因为他知道,郑海川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回答。面前的青年甚至需要的都不是他这个人站在这里,而只是想要一个听众,替他分担片刻他忽然有些扛不住的重担。
祁聿放在兜里的手指松松合合了好几次。
隔了很久,他终于将右手从外套口袋中抽了出来。
修长干净的五根手指微微张开,在空气中停顿了几秒,而后才落在了郑海川短短的寸头上。
粗硬的丝刺得掌心微微痒,也微微疼。
祁聿加重了几分力道,将垂头丧气的人脑门摁起来了一点。
“可怜的人太多了,老天可管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