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走的那一天,在一个初春。
她一身紫袄,腰间藏着枪,提着她攒了四五年的钱,也没收拾行李,就来找高一鹤和大伯辞别。
“先生,大伯,阿奴要走了。”
少女面色冰冷,辞行的话说出一股杀气。
高一鹤面色平静,大伯也是不变的笑脸,反而高星丢人的红了眼圈,憋着嘴要哭不哭。
他不用哭,因为在眼里出现眼泪的那一刻,阿奴充满杀意的眼神就瞥了过来。
仿佛在说:敢哭我就送你上路!
高星吓得眼泪都飞走了。
高一鹤看着这个养了五年的女孩,好像又出现当年那一幕。
十三岁的小姑娘走投无路,一分钱也没有,在大街上竖着个牌子就敢卖身。
单薄的肩背,脏兮兮的脸蛋,冷漠的三白眼,行人看一眼就急匆匆离开,对着这个在乱世里司空见惯的不幸投不出一点同情。
高一鹤看中了阿奴眼睛里的火焰,那是他很熟悉的东西,象征着不甘和不屈,以及永不停歇的反抗。
他想到了女皇,陛下也是那样的眼神,眼睛里的火焰愈燃愈烈,最后奋起反抗,成为了几千年来唯一的女帝。
这么熟悉,熟悉到让高一鹤不由自主地想帮她一把,看她究竟能走多远。
高一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眉目变得温和:“你要走了。”
就和当初背对着战场,长飞舞的陛下一样,对着他说她要当女皇。
阿奴也要走了,走去属于自己的地方。
大伯仍然是一张笑脸,不过可能是年纪大了,双目出现了一丝感慨,对阿奴道:“我像你这么大,也开始反抗了。”
老人都喜欢追忆往昔,即将迈入墓地的老人尤是。
有的时候大伯坐在院子里,看着孤零零的树,才会意识到自己太老了,老的身边的人都死得差不多,当初跟他一起扛锄头打天下的伙计们,都死了。
大伯点点头,眼底出现了点不易察觉的湿润:“好!好!”
这个纵横一生的老人,蹒跚着脚步,走过去摸了摸阿奴的头。
就像一个爷爷在摸孙女的头,给即将出远门的孙女殷殷叮嘱。
“外面不比家里,你要照顾好自己,把那驴脾气收一收,大人们都不在,你一定要小心,别逞能,多去看看别人怎么做……”
听着大伯的话,阿奴嘴角挂着笑,不停地点头。
场面很温馨,竟然没有一点生离死别的氛围。
即使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走很可能就是再不相见。
等到大伯停下来,阿奴才又开口。
“阿奴感谢大伯和先生的教导,我这一身本事,都是你们手把手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