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且如此悲伤,那皇帝呢?
皇帝走出殿外,他的腿在长时间站立里僵硬刺痛,可他没有管,心里有一张网把他勒住,所有的哀痛散不出去,死死卡在心里。
为什么不难过呢?明明他的孩子死了,明明他的孩子那么怕疼。
那么怕疼的秦空被打折了腿,被万剑穿心,被逼到自刎。
皇帝在心底质问自己:为什么你不难过?
思绪越来越凌乱,皇帝就像一个孤魂野鬼,越走越高,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一处高亭。
他专门为秦空建的高亭。
他停下了脚步。
这个地方——秦空最喜欢来的地方。
好像那道清朗的声音从未远去:“皇舅,秦空难过了会来这里看看。”
他听到自己问:“哦?为何?”
少年站在高地哈哈大笑:“因为——高啊!可以看到整个长安城!”
皇帝恍惚的向下看。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长安还是绚烂喧闹的城。
这座城又失去了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可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它不会记得有一个叫秦空的人曾经有多热爱它。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抱秦空的时候,刚出生的丑猴子,又瘦又小,可怜巴巴的。他抱着小秦空,好像抱起了整个世界。
风筝因为有那一根线知道自己不会随风飘荡,皇帝因为有秦空还能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少年郎长成了雄鹰,飞向了他够不着的云霄。
蜡焰燃烧的灼痛从心脏蔓延,雾似的东西好像在蒙住他的双眼,压抑着的空白突然被悲哀填满。
他现在才有了实感,他现在才意识到秦空再也回不来了。
清风吹过,吹散了他眼中的雾,吹不散他心中的绞痛。
夜晚的风吹过皇宫,宫中灯光摇曳,宫女伶人,太监百官,天下豆民俱在,唯独他没有家了。
史书记:是夜,帝恸哭。
……
安鲤鲤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他愣愣地躺在床上,不想理会门外安母的哭求声,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因为秦空而活,一直跟着他的脚步走,现在人没了,就好像一下子抽光了他所有的精神气。
他躺了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理会外界,只是在心里不断问着自己。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秦空啊,秦空怎么可能会死?
这大概就是个梦,他醒了就好了。
外面的哭求声渐渐小下去,好像隐隐有说话声。
安鲤鲤不去想外面的人是谁,他一直想着秦空,想着当初在他酒铺前笑着饮酒的白衣少年,想着战场上肆意张狂的小将军。
小将军……
“咚咚……”
敲门声传来。
安鲤鲤闭着眼不去理会。
门外的人沉默一下,接着一道嘶哑的男声道:“是秦小将军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安鲤鲤灰暗的眼珠轻轻转动,他终于撑起了虚弱无力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手里捧着个木盒,一看到安鲤鲤就把木盒举起来。
“秦小将军之前托我做的,说如果他死了就让我交给你。”
安鲤鲤迟滞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张鬼面。
“这是……什么?”
他迟疑问,声音轻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