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林红锄端着茶进来了,她先递了一盏给楼云春,又将剩下那盏递给胥姜。
胥姜冲她笑了笑,方才被林夫子吓得口干舌燥,此茶正好解渴,便接过豪饮了一口,随后又‘噗’地尽数喷出。
南方有皋芦木,亦似茗,至苦涩,取火屑,茶饮。
林夫子每每伏案困倦,最喜用其配芥酱柳条子提神。
自南山书塾出来,夜已黑尽,两人打一盏素灯笼,去牵马解驴。
那一驴一马,正被夜风冻得摒弃前嫌,紧挨在一块儿取暖。那犟驴一见胥姜,便扯着嗓子嚎,胥姜怕它惊扰四邻,一巴掌拍在它头上。
“再吵送你去做火烧。”
她嘴里残留着苦意,说话自然也苦。林红锄那杯皋芦茶也不知放了多少茶叶,苦得她舌头都麻了。
记仇的小妮子。
楼云春替她解驴,然后扶她坐上,又让她执灯,自己则牵着她走。
“你不骑马么?”
“风大。”
胥姜不经意又想起下元夜庙会上他替自己牵马,便觉得嘴里苦味都淡了些。
“林夫子是我师父的至交好友,上次请他写印纸,我与他相认,自此便将彼此视作亲人。他今日为难你,也是因为太过关心我的缘故,请你不要怨他。”
“我不怨他,反倒感激他。”
他停住脚步,在灯下抬头,“感激他成为你的亲人,你的牵绊。”
胥姜微怔,只觉得心尖被揪了一把,楼云春这话说得人心有不忍。
她伸手轻抚他的眉头,轻问:“你难道不知?”
“什么?”
楼云春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她叹息一声,倾身碰了碰他的额头,“你也是牵绊。”
略带凉意的触碰,安抚了楼云春心底的不安,他握了握她的手,露出一抹笑容,“从此便知道了。”
灯笼晃得犟驴眼花,它张嘴正要嚼,被胥姜眼疾手快地挪开,骂道:“也不怕燎你一嘴泡。”
随后对楼云春笑道:“走吧,待会又要起风了。”
“嗯。”
楼云春复又牵着她前行。
长街寂寂,梆子声声,一驴一马一双人,执灯走过寒夜,往那一瓦一树的去处,落地生根。
胥姜知道伊拉勒在京城友人众多,却没想过这么多,自曹家瓦子出来那条街,挤满了来相送的人。她与楼云春不好挤进去,便在街口等。
伊拉勒远远瞧见他们,才与众人作别,牵着骆驼往街口来。
三人并行,行至金光门,人才散尽。
伊拉勒转身与众人挥手,随后叹道:“看着他们一时又舍不得了。”
胥姜微笑,“那便留下来。”
“不了,决定的事,不想更改,况且也不是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