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那张脆弱虚弱的脸庞真的映入眼帘的时候,楚楠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挠挠头,做出空无的笑容,他小声告罪,从门口新添的几张病榻边侧着身寄了过去,不经意间的目光扫过,这医疗所的人员密度似乎又增加了许多,与之相对的,如早晨那般行走在这狭隘行道间的修女小姐姐的人影却少了许多。
是同样被这疾病击倒了吗?
还是我的推理有错,其实这神疫不需要专门淋雨也会被感染吗?
——所以,感染这‘不杀神疫’的源头条件并不是与这雨水接触,而是空气或是……
哦,是以太罢。
无处不在,如圣经中所赞颂的那位不可言说真名的神只那样在这世间每一处角落都留下了自己印记的存在一样。
虽不可视,然所及。
这该怎么办啊。
他慢慢走到森图拉小姐的病榻边,这位往日里一直用温和笑容迎接他归来的接待员小姐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眨眨眼,唇角翕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是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吗?
楚楠笑了笑,最终也只能从鼻腔呼出轻轻地叹息。
像是害怕这呼吸将脆弱的森图拉小姐如灰烬般吹散似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借着四周病榻间仅剩的一点点空隙缩着腿蹲坐下来,轻轻握住森图拉小姐的手,小心地轻轻开口:“……”
他沉默了。
斟酌着用词,抬起视线,和那双虚弱的眼眸短暂地对视。
你在努力吧?真是辛苦了,楚楠先生。
没由来的,他突然理解了她的眼神。
“……啊,我在努力啊。”
楚楠点点头,笑着说。
森图拉小姐也轻轻点点头,捏了捏楚楠的手,微微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眨眨眼:“那就去吧……楚楠先生,加油。”
她颤抖着,尽可能平静的、连续地说。
楚楠点点头,起身离开,没再留一丝迟疑,只是回到门口,看着另一边带着一脸愠色走来的不认识修女小姐姐,沉默着等着对方挤过床铺间狭窄的小道艰难地走来,楚楠眨眨眼。
这床铺间的距离已经太过拥挤,有些铺位间甚至病人垂落的双手都不得不贴着彼此的皮肤,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再挽回彼此的隐私,那位满面兴师问罪的修女小姐姐纤细笔直的小腿摆过床铺间仅存的空余,裙摆与木板与肌肤出煎熬的沙沙声,修女的长袍生生揉搓出苦闷的折痕。
“不是说了家属不允许进来了吗!我们现在也在加油处理情况啊!但是现在再怎么担心过来也只是给我们添乱而已!我当然理解你们的心情……”
“啊,对不起,不是这样的。”
单纯听她说教的话还不知道要讲多久,楚楠也只能抬手告罪,满脸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的抱怨。
冒险者诚恳的合掌道歉,兴许是菜鸡的本质作祟,他飞快地瞟了一眼身后,克罗格先生和塞莉希都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外的走廊里看着这边,所以被训的也只有他自己。
嗯,这倒还行。
“不好意思,我这次其实是来找米海尔主祭的。”
楚楠摸出了自己的冒险者证件,用手指遮住等级和姓名,轻飘飘地在修女小姐姐面前晃了晃。
他没见过这个修女,这个修女小姐姐大约也不认识他,就算在和别的修女的对话中听过他搞笑……嗯……不那么常见的名字,大约也不会第一面就把那个名字和面前这个看起来大约还蛮可靠的冒险者合在一起。
于是他晃晃卡片,学着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酷哥男主角,再稍微结合一下在这个世界里遇到过的那些可靠家伙们的模样,让我寻思一下——他妈的!好像除了克罗格先生以外都没什么可以学的了!而克罗格先生本身又差不多是个闷葫芦,这该怎么学?
到头来能成为演绎教本的还只有上辈子……上个世界看的那些电影吗?
楚楠先生眨眨眼,在想象的世界里为自己周围添了些高级的打光和模糊滤镜,抬手扶住旁边的门框,做了个稍微有些尬,但他尽可能做得不那么尬的姿势,点点头,挤出一个自认为温和可靠的微笑。
嗯,完美,八颗牙!
“……”
修女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番尬演,叹了口气:“你是谁?别把名字遮着,看不出来了。”
“我是帕拉蒂亚大队长派来的,她已经针对这场神疫派出了委托,来寻找米海尔主祭也正是出于她提供的情报与帮助,虽然在这里说出来有泄露秘密的可能,但是很遗憾,灰城的治安官们现在也很艰难呢,不然那位骄傲的城卫队长也不可能落得要委托我们这些冒险者这条路上。”
楚楠装模作样地耸耸肩,转身对克罗格使了个眼色,伸出手。
老练冒险者立刻会意,从怀里摸出那张手写的委托单送到楚楠手里。
菜鸟冒险者感激地点点头,转身,顺势收起手里的冒险者卡片,修女小姐一眨眼的功夫,摆在自己面前的说明就变成了另一张撕下不久的,手写的委托单。
她有点困惑地眯眯眼,默默读起这张委托单上飞扬的写字迹,情不自禁想起往日自己那些修女姐妹们与治疗师们偶尔开药时刷刷留下的、密码本一般的可怖字体,一时间居然感到戏剧般的讽刺感用来,抬眼瞧了瞧这个面带虚伪(自认为可靠)微笑的冒险者。
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