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梁庭宇瞄准石桌上最后一个酒壶,伸出已经有些僵硬,不受控制的手指。捞了几下,都没有拽到东西,梁庭宇疑惑地抬头,月光下,朱子深一袭紫衣,手中拎着那最后一壶酒,负手站在他身旁。
“殿,殿下?”
梁庭宇口齿不清地开口,探手拽向朱子深的衣袖。是他喝醉了么?朱子深怎么会在这里?
无视梁庭宇伸过来的手,朱子深一撩衣袍,走到石桌另一面坐下,径直拿过梁庭宇身前的酒杯,自酌一杯,淡声道,“长能耐了?”
晃晃有些晕迷的脑袋,梁庭宇眼底含着水雾,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人,努力稳住声音,“殿下,你什么时候出?”
“明天一早。”
朱子深看着对面人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手指微动,声音不自觉的放温和。
“殿下,你能不能,晚几天再出?”
梁庭宇说着打了个酒嗝,对面的朱子深,仿佛披着一身冷白的月光,“我认识,认识一个江湖大夫,他知道防止疫病的药方子,很有效,最多五天,他就到咸城了,你等两天,再等两天行么?”
“什么药方子?”
朱子深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空酒杯,瞥了眼坐在那东摇西晃,显然醉得有些迷糊的梁庭宇。
“还不,不知道,十七去接他,马上就到咸城,再等两天,就两天。”
不依不饶地开口道。
梁庭宇心里却明白,庆帝既然已经下令,现在耿狄的疫病是容不得一时半刻的耽误。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更加接受不了,朱子深此时前去耿狄,即便能狡幸从疫病中活下来,最后也必须通过焚城来控制疫病,可此举到时必定会失了民心。
拈着酒杯的手指轻转,朱子深面色有些冷,“为何要接那大夫入咸城?”
“你说大夫?他有药方子,殿下。”
梁庭宇脑子有些浑浑噩噩,想了半天,才开口答道。
“边境的事,你做的?”
朱子深目带寒意地看着眼前,醉得有些晕迷的梁庭宇,嗓音却甚是温和。
“不,不是我!”
梁庭宇用力晃晃脑袋,大着舌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我之前确实想过,但是我没,没有,因为你,你……”
“过来!”
梁庭宇每次喝完酒都显得十分的乖巧,朱子深话音刚落,就见梁庭宇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绕过石桌走到他身边。
站立不稳地将两条胳膊耷拉在朱子深肩膀上,脸几乎凑到朱子深面上,温热的气息全是酒香,“朱子深,我跟你说话呢!等,等那个大夫到了,你带上他,再,再走!”
嫌弃地伸手一把盖住梁庭宇的脸,差点不留神将人给推倒。朱子深手快的搂着腰将人给拽到腿上,声音有些无奈,“不行!”
乖巧地坐在朱子深大腿上,头软软的耷拉着,视线中的侧脸越坚毅,梁庭宇有些失神,嘴角还是不停的念叨,“只晚去几日,等那大夫回来,你带上他一起。他是大夫,到了疫病的地区比你要有用的多,你对治病用药一窍不通的,去那么早有什么用,说不定被传染,传染怎么办?”
搂着腰间轻抚的手,动作顿了顿,朱子深沉默片刻,才温声开口道,“不行,他们皆是我大庆百姓,我早一日到,便能早一日稳定局面。”
“不行不行不行!”
呢喃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你就这么过去可能会死,会死……”
说到最后,梁庭宇的声音带上一丝哽咽,整张脸埋到朱子深的肩膀上。
抓着朱子深衣襟的手指不断收紧,“你辛苦这么多年,隐忍这么多年,现在眼看成功在望,你皇位不要了么?我们的约定呢,你也不要了?”
梁庭宇的声音有些抖,“还有我呢,你想过没有?”
神色复杂的瞥了一眼怀中有些失态的人,朱子深轻叹口气,抬手轻抚梁庭宇还有些颤抖的脊背,没有回答,“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一手扣住怀中人的肩膀,一手穿过他的腿弯,朱子深将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人打横抱起,才迈开几步,感觉到梁庭宇伸手搂紧自己的脖颈,嘴唇轻轻合动,出口的声音几不可闻。
朱子深脚下微顿,似乎是未听清一般,垂眸瞥了眼怀里的人,若无其事地脚步不停,稳稳抱着梁庭宇向殿中走去。
动作轻柔,将有些脱力的梁庭宇放到床上,朱子深俯身凑近梁庭宇的额头,冰凉的嘴唇一触即离。
躺在床上的少年睫毛微动,却始终没有掀开眼睛,朱子深薄唇轻启,只留下两个字就转身进了密道。
“等我!”
冷冽的声音似乎还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
好一会儿,床上本应该早就已经喝醉的梁庭宇,悄无声息的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略显清明的眼神直直的看向床边的密道。
方才在院中梧桐树下,他确实是在装醉,趁机将心底压抑许久的不安,质问出口,“你是不是,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朦胧的月光下,梁庭宇清楚的看到,他问出声后,朱子深那微微收紧的下巴,却随即恢复从容,若无其事的抱着他继续向殿中走去。
伸手在枕边摸索半天,梁庭宇伸出两根手指捏着红绳将东西拎起来晃了晃,轻笑出声,这是那天晚上朱子深送他的玉核桃,或许也不是专门要送他,不过是朱子深想找个借口折腾他。
定定地看着眼前晃动的碧绿核桃,梁庭宇突然手上用力,就要将东西甩向地面,玉制的器物一向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