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受到过别人对相貌的夸赞。非常小的时候,别人夸她,苏慕知道这是说给父母听的,再大一些,蒋悦就不许她随意见那些&1dquo;满身铜臭”、&1dquo;身份与你不配”的人了。
流放路上,张岳也夸过——苏慕心惊胆战,为了自己作为一件货物的价值。
逃出来了,为了不引人注意,深居简出,出则画上老大两条粗眉。须知美人的脸是有规整的,随意的增减都会破坏它的协调性。故此,虽然西郊村众人感受到苏慕的风度也觉得她相貌不错,然而他们既不会夸人,也各有事情,最重要的是苏慕心里又对他们的评价不以为意——苏慕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单纯地夸赞她。
苏慕喜欢蒋玲这样的人。
&1dquo;玲姐姐。”苏慕笑着叫了一声。
&1dquo;哎——”蒋玲长长答应一声,快活地笑起来,不料这一笑竟带出了一片笑声,诧异回头,见典诗、露白几个连同自己带来的丫头一起此起彼伏地笑,当即&1dquo;哼”了一声,严肃起来,&1dquo;笑什么,笑什么!我笑是因为天上的仙女儿认我当了姐姐,情有可原!你们有什么好笑的?”
典诗、露白、霜冷因为和她不熟悉,虽然知道一些她的性情,见她似乎有些生气,都收敛了笑意,唯有蒋玲的丫鬟白芍依旧扶着门框笑得打跌:&1dquo;是啊,知道的,是小姐得了个妹妹,不知道的看小姐这样子,好像魂也被人夺去一般——还以为是哪个情种认了个情妹妹呢!”话落,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蒋玲先还绷着一张脸,现下也忍不住笑意了,放肆地笑一阵,又借着这话问苏慕:&1dquo;情妹妹,这个名字好,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成不成?情妹妹,情妹妹!你答应我一声啊!”她说着爬上榻来要摇苏慕的肩膀。
典诗惊呼一声:&1dquo;使不得!小姐的手还没好——”
——已然来不及了。
蒋玲的度多快,一下就拽住了苏慕的手,苏慕的手之前确诊是骨裂,虽然骨骼侥幸没有移位,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久?只是这时伤手嫌包着纱布难看,一直掩在锦被里,蒋玲没有看见,她是外人,得知的也不过是&1dquo;孙韶来了个侄女,要在孙府住一段时间”这样简单的消息,哪里知道苏慕一身的伤?她出手又一向由着性子来,没轻没重的,这一下只听得苏慕一声短促的抽气声:&1dquo;嘶——”
蒋玲赶忙放下苏慕的手,之前的欢欣已经不见了,满脸惊慌,连声问:&1dquo;情妹妹没事吧?情妹妹没事吧?”几个丫鬟也吓住了,好像一伙人一起闯了个大祸一样,纷纷面色惨白,又兼年纪小,没经过事,只知道僵立在原处,典诗问露白&1dquo;这可怎么办”,露白问霜冷,霜冷问白芍,白芍急得直哭。
苏慕的右手钻心似的痛,一张脸都皱起来,整个人忍不住打冷颤,她疼成这样,听到蒋玲还是一叠声地&1dquo;情妹妹”,还是有些无奈的笑意,像是见着一只干了坏事的狸花猫,瞪着两只碧眼温顺地坐在一地的碎屑里无辜地看着你,又埋怨又爱,生不起气来。
&1dquo;好了好了,玲姐姐少说几句。”苏慕勉强开口,立刻蒋玲的表情就灰暗了,苏慕心里笑她怎么这样鲜明,面上却对慌成一团的丫鬟们冷下了脸:&1dquo;慌什么!露白,还不赶紧去叫章妈妈请大夫!霜冷,客人来了,你也不去厨房里端点什么,傻傻地站在那里就是姨母对你们的教养吗?典诗&he11ip;&he11ip;算了,你去沏壶茶来——玲姐姐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呢。”
一句话说得几个丫鬟面上红,都赶去做自己的任务。
&1dquo;我呢?我呢?情妹妹我做什么?”蒋玲忙不迭挤到苏慕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急切的看着她。
苏慕故意沉吟了一会儿:&1dquo;你&he11ip;&he11ip;”
蒋玲只恨不得做些事来弥补,一个劲儿点头,鬓角斜插的一只小小的衔着细细珠串的金孔雀步摇也跟着颤动,&1dquo;哗啦”打在她脸上,像是提醒了蒋玲,一把将它抽出来,双手捧着送上:&1dquo;这个给你,情妹妹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苏慕看去时,那孔雀的一对宝石眼正好对上了阳光,红艳璀璨。
她的脸立时冷了下来。
&1dquo;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过被碰了一下,值得什么呢?玲姐姐太客气了。”声音冷冷的,有意让人知道自己不高兴了。
&1dquo;我&he11ip;&he11ip;唉&he11ip;&he11ip;你&he11ip;&he11ip;”
蒋玲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只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要怎么来弥补,张口结舌的,很尴尬地站在那里。
苏慕看得有些心软。
我真是,和她什么脾气?真想疏远她不成?
于是就要说些什么来转圜一下,不料还没开口,门口章妈妈带着大夫赶来了,蒋玲识地低着头走到一边,接过典诗递来的热茶,心不在焉地往口里送。
苏慕还小,于是也就解开了手上缠的纱布让大夫查看。大夫正皱着眉:&1dquo;你这手臂本身伤的不重,只是后期一直频繁地触碰伤口&he11ip;&he11ip;”
&1dquo;咳咳&he11ip;&he11ip;哈&he11ip;&he11ip;啊&he11ip;&he11ip;碰!”只听一连串的响声,大夫都没声了,众人下意识朝声源望去——蒋玲被水烫着了,一呛,嘴张着散热,手一个不注意又碰到滚烫的杯壁上(她之前是端着茶盏下面那个瓷盏托的),惊叫一声,手不由一放,整个茶盏摔在地上,一声巨响后摔得粉碎,里头的热水和着碎片撒的到处都是,离得近的典诗和白芍都下意识往后躲,蒋玲右手被一滴滚烫的水溅个正着,痛得原地跳起来——正好踩到一块翻过来的碎瓷片,滑溜溜的半球体,当下就歪歪斜斜地要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