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誉每一次从床榻上苏醒的前兆里,眼前都会一闪而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他的身体被绳索束缚着,混着血的水一遍遍扑向自己的面孔,拿着水的人手握着尖刀,慢慢地向自己靠近。
宋庭誉拼命地想睁开眼,用被血水糊着的凤目去看向身前,目眦欲裂,却只能看见圈在那人手上、铜钱样式的绳饰,再多余的事物,一件也看不清楚。
等他满身大汗地醒过来时,脑中便如同爆炸般疼痛,无数的疑点和问题交织在一起,他向来清晰的头脑变得混沌不堪,只要一想到这些,便疼得不像话。
人……铜钱……邢遮尽……
邢遮、尽。
到底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裕王府外,邢遮尽终于转过头,深深看了他许久,桃花眼里沁出一点异光,似乎是无奈,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变成了轻嘲。
“也罢。”
他凉声,长腿一扫上了马,桃花眼半低着示意一眼:“到时候跟好我,孤王可不想再给你收一回尸。”
宋庭誉看向他的视线示意处,依言上了马车,坐定后,又觉得邢遮尽的话有些好笑。
冬猎比的就是猎物谁多谁少,两个人一起走必然会折了一半的成果,邢遮尽叫自己跟着他,是在担心什么?
他闭了闭眼,想起八年之前,自己就是在冬雪中,面对雪狐迷了眼,加之不日前,他与邢遮尽捅破窗户纸后对方的疏远,导致雪狐一个错步,便将心神不宁的自己引到了山崖边。
那以后,宋庭誉直直昏迷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生了什么,他都记不太清了,醒来之后一言不,只疯了似的去找邢遮尽。
可结果就是回拒,避让,阻隔门外……
他在雨夹雪之下,撑着久病初愈的身体,站在裕王府前一天一夜,到最后人都成了一座冰雕,对方却连看都不高兴看他一眼。
怎么回去的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以后又了几天几夜的高烧。这一烧,直接把他最后对邢遮尽的情意也烧死了。
马车里,宋庭誉忍不住嗤嗤一笑——多尔虽然忌惮大塍护国之将,到底不敢明面动手。
那么冬猎上最大的隐患,不就是他邢遮尽么??
第32章章三十二:占有欲
裕王府里既定的冬猎场不近不远,辰时出午时至,这两个时辰里,邢遮尽一直在前方驾马,宋庭誉几次想要把人拉来质问,都被若有若无地避让开来。
毕竟八年时光蹉跎而过,宋庭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站着死等的少年,其实只要他想,这休憩的五日里,邢遮尽必然逃不过他的责问。
只是眼下冬猎将至,宋庭誉那么一个维护百姓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私情去消耗精力同邢遮尽斗智斗勇,至于后者,自然也能想到这点。
所以在两次尝试无果后,他便放弃了沟通,靠在马车里半阖上眼睛。
马车行走地不快,却还是有些颠簸,宋庭誉说是休养五日,实则并没有养出多少气力,每每合上眼,身体的疲惫还是会一阵接一阵涌上来。
“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邢遮尽微微抬,看见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冬猎所,被沉色掩盖的瞳孔深深晃了下,偏头对着帘内出声。
车内寂然,没有动作。
邢遮尽收回看场所的目光,微微蹙眉,抬手掀开帘,便见宋庭誉歪着头轻轻靠在马车壁内,几缕黑由着姿势垂落到了侧脸,长而微卷的睫毛打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呼吸平顺,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在这短暂的一刻里,常年半身的锋利全然不见,整个人安静又乖巧,好像一只栖息的小鹿。
像极了曾经,一切没生前,总喜欢躲在自己身后的人。
邢遮尽抓着车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目光在这一刻好似黏上了什么根,无法抑制地驻留在宋庭誉的脸上。
“王爷,您怎么了?”
车外另一头,自从现邢遮尽异样后,竹升便时常关注着自家主子的状态,这会儿等了好久,仍不见邢遮尽动作,忍不住上前低低唤了一声。
邢遮尽眼底波澜一动,余光看了竹升一眼,又在这极细微的片刻里,若有若无地蹭了蹭心口。
再投射目光,那双桃花眸里便重沁出凉薄,声音也高了几分。
“还不醒吗?”
这一次,宋庭誉听见叫唤,闭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眉心因为吵醒而稍稍地皱起。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撩向邢遮尽,视线里带着一点水花,还有刚刚睡醒时的茫然。
“……到了?”
宋庭誉很快从睡懵的愣神中清醒,微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随后并没有等他人回答,直接下了车。
眼前是白雪覆盖的一片茫茫,冬猎所处于王都边缘,远离尘世喧嚣,高山挺木,是一处天然的行猎之所。
狭长的凤眸触及到这场所时,瞳孔便不由自主地颤抖。
萦绕他心头八年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刻凝成了实质。
宋庭誉手掌握拳,脸色无可抑制地又白了一些,眼底浅淡的波澜被藏在迷雾之后,原地踌躇几息,终于强撑着想要上前。
手腕却忽然带了一点力道,身侧多出一个人。
“好好跟着。”
邢遮尽凉薄的侧脸出现在眼前,宋庭誉微微怔愣,继而长眉压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