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边柴火噼啪作响,小米粥已经逐渐起沸,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解雪尘突然感觉到一丝厌恶。
他不喜欢这个人身上对这个世界几乎天真的信任。
在这书生的世界里,像是所有人都是好的,值得托付喜欢的,不用防备不用猜疑。
他不清楚这一丝尖锐的厌恶到底是针对蔺竹,还是从不高看世人的自己。
但这感觉就像隐晦地被扎了一下。
恶意一起,再开口时便多了几分嘲讽。
“你知道马队驮着多少东西吗。”
解雪尘笑了一声,像是要揭开这一切的丑陋,让他看清楚里头的烂疮。
“黄金七千两,白银一万四千两。”
“二十三斤重的玉镯玉扳指,六十斤的金碗金筷红宝石。”
“这些落进你自己的手里,能修多少书院,救活几个乞丐?”
“你知道你所谓的充公,最后全都落到他们手里,是用去招妓赌钱,还是置屋购产?”
解雪尘挑破真相时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他想亲眼看这个书生信仰的世界悉数崩塌,看见这个天真的蠢蛋惊慌失措,终于现自己理想错付,悔不当初。
蔺竹被炉子里突然蹿起来的火舌烫了一下,吹了吹指尖有点痛,起身继续搅粥,往里头添了点水。
“我知道啊。”
男人愣了下。
“你知道?”
蔺竹很奇怪地看他一眼。
“出了村头知县就在往靴子里塞金条,瞧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估计硌了一路。”
“知州那师爷就差拿袖子舀珠宝了,还挺明显的。”
解雪尘一记大招扑了个空,很是不爽:“所以?”
“所以我把消息放出去啦。”
蔺竹从袖里摸出两个银元宝,笑眯眯地双手托到他面前,一人分一个:“这份是你的,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趁着知州知府分赃的空隙,去衢州城的茶馆里又坐了一个时辰。
一个好故事,一份假清单,足够了。
再过上两三天,奇书生大破土匪窝的故事就会传遍江南,甚至有可能跑到皇帝耳朵里。
重点在于,全衢州人都看见知县带着大队金银去了官府里,去的时候是几万两,再往京城走就骤然少了八成甚至是九成。
藏一兜子金银容易,藏长队车马驮得货物难。
朝廷里哪怕也尽是狗官弄臣,觉前后数量对不上了,也总会兴起分赃不均的怒潮来。
至于告密者谁……说书人的嘴,神行太保的腿。
人多口杂,没得追究。
“几千两若是能扳倒几个狗官,那也是值了。”
“若是扳不倒呢?”
蔺竹竖起一根手指。
“老百姓知道咱们捐了这么多钱,最后眼瞧着什么都没落着,会去找谁讨?”
“他们可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