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回廊,隔着落地窗眺望庭院,再度看到白色物体在晃动。当我想到那可能是和服时,背脊掠过一股寒意。我用颤抖的手打开落地窗的老式扣锁,穿上置于檐下大石头上的木屐。木屐夹带湿得可以绞出水来,湿气渗入袜子,非常不舒服,但是我已顾不了那么多。
雨滴打在脸上。我沿着庭石接近白色物体。是在山茶树后,一旁是高大的马醉木树荫。有个东西吊在青桐树滑溜的枝干上。
无毛的洁白脚胫突然映入眼帘,白麻纱布料的和服衣摆在风中翻飞——川添吊着脖子,脸孔侧向一边。
我大概尖叫出声了吧。但在那一瞬间,我脑海里浮现的是博夫。吊在这儿的不是川添,而是博夫。在恍惚中,我没有恐惧,反而受到强烈的悲伤侵袭,大声尖叫着:救命、救命!
等情绪冷静下来后,恐惧感重浮现,我全身颤抖不已,拼命忍住想拔腿跑开的冲动。
我之所以没有跑,主要是因为川添死在令人无法置信的美丽绿中。绿叶映照下,他的脸孔看起来白皙纯净,微秃的头湿湿的贴在脸上,看得到没有血色的头皮。和服及里面的圆领衫已完全湿透,贴在瘦弱的身躯上。若是在屋内,我一定无法忍受吧。
我下定决心望向他的脸。唇间流出夹杂血水的唾液,鼻涕也流出,眼珠因压力而迸出,那神情与其说痛苦而死,不如说迷惘而死。
我正想着&1dquo;为什么”时,现掉落在下方草坪上的信封。我拾起,取出被雨淋湿、黏在一起的信笺。虽然墨水被雨浸透、字迹模糊,但勉强可分辨出上面写着:
《这是自我破坏的冲动、内向、分裂,我的精神变态》
我继续寻找,现青桐树后有一双红色夹带的梧桐木屐,似乎是女人所有的。
川添是爬上青桐树后上吊的吗?他是自杀吗?他说&1dquo;我让你看某样东西”,就是指这个吗?我在雨中茫然伫立。
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做一些事。我应该报警吗?但这样一来,耀子的事就会曝光。我大概只能悄悄迳自离去吧。
我小心翼翼将信回复原状,放回原处,一边后退一边打开回廊的落地窗。我害怕转身背向尸体。
上了回廊,地板上留下我黑色的脚印。我感到心痛,觉得川添是因我而死,不由自主的拿出手帕将地板擦拭干净。
日暮的天空下,川添身上的白麻纱和服在大雨中翻飞。我无法移开视线,静静凝视着。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吓得跳起来。当然,我没有接听。铃声响了约莫十下,静止了。
之后,我下定决心,打电话到成濑。我心中盘算,就算届时警方查出有人打电话给成濑,他一定可以巧妙的推得一干二净。
&1dquo;喂、喂!”
&1dquo;啊,太好了,我正想跟你联络,刚刚打过电话。”成濑松了一口气似的说。
&1dquo;刚才是你打来的电话?”
&1dquo;是的。由加利没有来事务所,所以我想问你怎么联络藤村。”
&1dquo;是吗&he11ip;&he11ip;?”
&1dquo;怎么啦?生什么事了?”
成濑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成为我唯一的救赎,我松了一口气说:&1dquo;川添死了。”
一瞬,成濑说不出话来:&1dquo;你说什么?死了?”
&1dquo;是的,在庭院的树干上吊。”
我又望向庭院树影间的白色和服。一旦说出来,内心开始恐惧了。
&1dquo;怎么会&he11ip;&he11ip;?”停顿片刻,成濑问,&1dquo;只有你一个人吗?”
&1dquo;是的。可是,最好不要报警。”
&1dquo;也对&he11ip;&he11ip;我赶过去吧。你能等我吗?”
成濑的店距第三京滨高公路很近,但以横滨道塞车的情况,最快也要等两小时吧。
&1dquo;我受不了。”我坦白说,&1dquo;我们在廉仓车站碰面吧。”
&1dquo;好,我马上赶过去。”成濑立刻挂断电话。
看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室内逐渐昏暗,我伸手想开灯,才现最好把指纹擦掉。我拿出手帕仔细擦拭话筒,然后回忆自己触摸过的地方,一一擦拭。真希望尽快离开这里。
我跑上二楼,擦拭手摸触过的开关和房门。那有人睡过的被窝痕迹很刺眼。我鼓起勇气从二楼往下望,在薄暮昏暗的光线下,只能从树叶间看到川添苍白的脚趾。
我跑下楼,最后进入书房。擦拭过门把后,我记起谱架快要倒下时,我曾伸手扶住,又仔细擦拭谱架的金属框架。
随意望向书桌,看到一个大型黄色信封。我不愿放弃,拿出里面的东西,现几乎全是死于非命的尸体照片,有火灾现场的焦尸,有喉咙被割裂的女尸,有被汽车辗死的尸体,也有腐尸、溺尸,不一而足。我觉得恶心,手上的照片滑落。
忽然间,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川添要给我看的&1dquo;某样东西”,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尸体。证据是,他当时愉快的笑着。很明显的,那是某种让他感到愉快的东西。
我拾起散落地板上的照片,放回信封内。那样&1dquo;东西”应该还在某处。
我试着打开书桌抽屉。里面放着印有姓名的稿纸、文具及一些杂物。我又在书籍间拼命寻找,但要检查每本书的内页几乎不可能。我暗暗告诉自己必须冷静,环顾室内一圈——应该找出川添最可能放置重要物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