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俨对答如流:“与山长交情好啊,没办法的事。”
他说完就又偏过头去一阵猛咳。
常台笙闻声不由又蹙蹙眉:“你不吃药的么?”
陈俨微微耸肩:“懒得熬。”
常台笙,直接走吧,别理他了。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来——他帮你解了围,你不要总这么冷血。
最终,常台笙公事公办地开口道:“下午回芥堂领这个月的工钱。”
噢……那五两银子。
可是他竟然只值五两银子?太缺德了,这是在说他不值钱吗?
常台笙说完就走了,她低着头,步履匆匆,一如往常。陈俨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竟想伸过手去,剖开她看看,看清楚她每个小心思小忧愁。他对她,知道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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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集会堂的风波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湖书院,就连小学的孩子们也略闻一二。
“噢,说是那个顾仲写评很毒的,我爹说他的见解很独到的。”
“不是说是那个姓常的书商假扮的吗?”
“不是不是,那姓常的书商刊刻了顾仲的评稿,但顾仲是我们陈讲书的化名。”
“陈讲书啊,那倒很像他会做的事的。”
“说起来那个书商姓常的话……”
说话的小孩儿忽然瞥了一眼坐在桌子前埋头看书的常遇:“那个姓常的丫头就是她的侄女,你知道么?”
“这样吗?这个姓在我们这里可不常见,难怪呢,一家人啊。”
提起这茬的小孩儿忽然凑到同伴跟前,小声嘀咕道:“听我爹说啊,她爹死了,娘也不要她,改嫁了,她就跟着她那个姑姑过日子。而且啊,她姑姑年纪好大了啊,也嫁不出去,现在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总之她家绝户了,连个男丁也没有的。我看你平日里还老和她说话什么的,我劝你少和她接触,我爹说了,这样人家的孩子心里面都怪怪的。”
这话听得另一个小孩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还在专心看书的常遇。
“哎,你用不着同情她啦,像这样的人家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报应,活该!我爹说上辈子做了大恶之事的人这辈子才会遭这样的罪的,所以让我要做好事。”
“唔……可是我觉得她人很好啊,而且,那么聪明。”
“哼,聪明有什么了不起,就看不惯她那聪明样。我娘说女孩子就该在家待着绣绣花,读什么书?有病!”
私底下的一番议论,常遇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还是抬起头朝那边看了看。她神色略迷茫地又低下头,一个人啃书。
她当然知道周围有些风言风语,先前那两位在家教她的先生,也暗暗嘀咕一些事情,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可这世上哪里有听不到的议论呢?只要开口说了,就一定会被听到的。
觉得自己说得小声就不会被知道,他们还真是……天真啊。
只要不往心里去就好了,让他们说吧,常遇抿了抿小嘴,又翻过去一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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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温度竟稍稍有回升,大约是阳光很好的缘故,觉得比之前一阵子要暖和。许多树已悉数脱光了绿衣,只剩些枯褐的枝桠,看着萧瑟,但又很宁静。
一到冬日,人闲怠下来,文士圈里便不断的有歌舞集会帖子递过来。常台笙偶尔会去,但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兴。
这一群耐不住寂寞的家伙,所谓集会,不过是为了饮酒作乐排遣无聊罢了。且这些集会不如圈外人想得那么“有文化”
,反倒是混乱得很。借风雅和味之名,做些他们认为“有情”
的事罢了,一个个关系都乱得一塌糊涂。
这日常台笙恰好要去收个稿子,接了帖子忙完手上的事便打算去了。她锁书房的门时,陈俨两手脏兮兮地从藏书室出来,袖子已经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着小臂问常台笙为何井边的打水桶不见了。
这家伙不冷么?说过多少遍让他多穿点,耳朵不好使吗?
水桶被伙房拎过去了,常台笙领着他到伙房洗了手,随即就要出门。陈俨却喊住她:“我还没有吃饭,你要出去吃饭么?”
“对。”
天色将晚,再不出就要迟了。
“你前几日给我的五两银子,真的不够吃饭啊。”
常台笙止住步子,这是婉转地要她带他去蹭饭的意思吗?好吧,说实在的她也不想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带你去可以,但不要乱说话,顾着吃就行了。还有——”
她回过头去:“不准饮酒。”
陈俨大步走到她身边,微微侧了一下脑袋,小声说:“我已经练过酒量了。”
“闭嘴。”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一路行驶至北关水门。那地方大宅众多,陈尚书的别院便在那附近。抵达时,晚宴刚刚开始,他们进去时,两边都坐满了人。文士身边搂着花街过来陪酒的姑娘,一个个喝得正尽兴。
今日设宴的主人是当今文坛中出了名的散文大家蒋园秀,他这时坐在主位上朝常台笙笑笑:“听说你一连推了十来个集会,今日过来,是给我蒋某赏光啊。”
常台笙淡淡回一笑:“蒋先生若能及时将稿子给我,那就更好了。”
蒋园秀哈哈大笑,豪气地饮尽杯中美酒,说:“好!”
常台笙忽觉得自己来错了时候,人喝上头说的话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