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汪盐换好衣服,抱着脏床单进来,问他们说好了没,好了,轮到她用洗手间了。
孙施惠接过师母手里的新毛巾,擦脸上的水,漫不经心道:“快了,等我把最后一桩事说给师母。”
什么事啊?陈茵忙问。
再一听施惠说完,扭头就去怪盐盐,没个影子了,嘴里没谱。他不孕不育你落着什么好,啊,瞎说八道!
早上,汪家餐桌被暑假补课的学生占了去。
汪盐和孙施惠洗漱后,在厨房里吃的早饭。孙施惠大概昨晚饿着了,一早端着稀饭碗,喝得比谁都香。倒是汪盐,学会了某人少爷那副作派,她不想喝粥,正好家里剩一块芝士杏仁吐司,她放在她原先买的吐司炉上烤。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那芝士片太厚了,卡在吐司炉里头,加热了也跳不上来。汪盐揿上头那个取消键也没用,只见那芝士片越烤越香,差不多都要冒火了。
孙施惠走过去直接拔了插头,骂她是猪。外头汪老师在那计时让学生做卷子呢。
厨房里两个人没个安生,汪老师这才发话,“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早点走吧,家里作不下这么多人。”
外头,伏案的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只觉得汪老师家的女儿和女婿好有趣,那么大的人了,烤个吐司都能冒烟。
最终,上午九点不到,汪盐同妈妈说,床单她手洗过了,搁在洗衣机里漂呢,要妈妈待会好了帮着晒一下。他们预备回去了。临去前,孙施惠同老师打招呼,说他可能有段时间不能过来了。
一来这段时间确实也忙,他是忙里偷闲过来料理停当这段家务事;二来,某人浑归浑,但交代起正经事半点刻不容缓的谨慎,这两天他虽说没歇在家里,但爷爷丁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孙施惠同老师没什么遮捂和马虎眼,“爷爷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
外面酷暑难当,一身濡汗的人相约回了孙家,即刻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两天没露面,仿佛压了多少尘一般的事务。
头一桩就是阿秋约和尚师傅念过经的寿材,虽说火化,但是老爷子一味强调,入土为安的那些章程,他全要做到。
施惠才回来,阿秋就跟他絮了这桩事体,再提醒施惠,缺个瓦匠师傅。正式下葬那天,要有个开封的礼仪,从前的旧墓,就是要个瓦匠契墓最后一块砖的。
孙施惠重新洗漱后,换回一身正装,身子抵在明间沙发上,面目隐晦的神色,听阿秋这些他闹不明白的旧俗,手上滑着火机,烟叼在唇上,迟迟没点火。终究人淡淡出声,“好。”
阿秋再问,“那么爷爷的寿材是你去请回来,还是就先奉在寺里?”
“先奉在那儿吧,到时候我再去……”
孙施惠犹豫了下,顺着阿秋他们信佛人的口吻,“请。”
再有就是白事的解秽酒。也得提前约办好。
孙施惠答阿秋的话,“这是年前就和老罗定好的。他哪怕红白事撞了,也会替我忙这里。”
剩下的都是些拿钱办的事,孙施惠叮咛阿秋,“你照旧签帐,不能签的就找汪盐拿。”
说完这些,沙发上的人略坐了坐,便起身去爷爷院里了。
这里停了中央空调,全靠不断化水的冰来纳凉。
孙施惠在边上的圆杌凳上坐着,床上的人微微阖眼,嘴半张着,出气比进气的动静大。富芸芸要喊床上的人睁眼,施惠摆手,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陪坐了许久。
富芸芸也沉默了许久,终究不伦不类的祖孙俩话起家常来,“你和金锡一点不像。”
孙施惠抬眼看这位祖母,她俨然年纪到了,但谈吐眉眼还脱不掉稚气的旧式小姐,再听她补充,“我是说模样。”
“你母亲该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大美人。”
孙施惠不置可否,“美人也迟暮了,我也记不大清爽她真正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你爷爷说,你刚来的时候一味地恋家。”
“是不习惯。”
富芸芸跟着点头,“孩子最怕的就是不习惯,等他习惯了,又一切都晚了。”
孙施惠瞥一眼目光到富芸芸脸上,只见她萧索的笑意,随即沉寂下来,在这个家,她始终局外人的自觉,哪怕孙开祥的身后事,她也从不多嘴一句。只观望床上行将就木的人,才微微叹一口气,告诉施惠,“你爷爷到时候过了头七,我就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