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始终压低着声音,他向那些俘虏看去:“和能打不能打没关系,你没当过兵,手里拿了刀,就没有不想跑出去想杀谁就杀谁、想睡谁就睡谁的,这世上有不愿为所欲为的人吗?”
刘承宗是兵,他知道别人怎么想。
每个人心里都有暴虐的阴暗面,有些被理智压着,有些被规矩压着,对拿刀的人尤其如此。
在可以肆意妄为的条件下,约束行为尤其难得。
其实在他心里,并非要杀了能定罪的,而是不能定罪的就想办法再杀。
杀不完就让剩下的人去爬堡墙。
霍老爷打不死还有别的老爷,老爷不行还有王爷。
让这些人活着,是对狮子营士兵,对那些长久以来遵守军纪的士兵,最大的侮辱。
其实处决这么多人,刘承宗没有这方面经验,内心做了很长时间的斗争,到最后他甚至想为他们活下来找个理由。
找不到。
先,这些人屠杀平民百姓的罪责,已经由魏迁儿部塘骑全程告知几名哨长,并通过这几名哨长,在狮子营内传开。
其次,他们不是一支小队私自掠夺,而是由指挥使带队有组织的、习以为常的屠杀,一支完全兽化的部队。
如果他们能得到二次机会,那狮子营士兵能不能暂时脱队,出去屠个村子抢些婆姨痛快一把,再屁颠颠跑回来磕头认错?
连惯犯坏人都能原谅,为啥不能原谅陪你出生入死的老兄弟?
他们是兵啊,你说朱明皇帝不好,推翻它,弟兄们都同意,可全国的将军也不够四千多个弟兄分。
明天再打个卫所部队,弟兄组成方阵走到官军脸上吃炮子,看不见建立的好朝廷了,那帮旗军都能爽完了再给你卖命,你的老兄弟就不行?
那到底行不行?行,老老实实当害民贼吧;不行,你这将军先下岗吧,弟兄们找个行的。
承运满心思索,自打造反以后可太刺激了,每天都能产生新疑问、学到新知识。
杨耀袒着左半边肩膀回来了,他在冲进陈千户阵中时受伤不少。
四支箭扎在铠甲上,全是破甲锥头,穿甲后在胸腹扎出四个小口子。
肩膀也被长矛扎伤,矛头从胸口甲片缝隙戳进去,擦着肩甲披膊在左肩划出个长口子。
这会刚找辎重队医匠上过药,但精神头很强,还骑马呢,晃悠过来一脸兴奋:“将军,战利清点出来了,这帮人太富了。”
一千七百个人,缴获各种铠甲五千七百多件,各类兵器四千多杆。
杨耀报出这数把刘承宗吓了一跳,打仗时候没看出来这么多铠甲啊。
仔细一问才知道,是统计问题,把甲胄部件都算一件,因为这帮人身上穿的不太整齐,而且红袄也算在里面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铠甲也确实很多,每个人都有头盔战袄,余下铠甲能凑近千副。
护胸背的裲裆甲与锁子甲,有八百多副,全装的铠甲近百领。
兵器上更富裕,单尺长的备用短刀就有七百柄,腰刀一千二百柄,还有盾牌长矛上千,火铳三眼铳二百余杆,鸟铳一百三十三杆。
不足百斤的轻型火炮十二个,炮弹九十四出,火药三百三十二斤。
还有二百四十四匹战驮马、六十九匹死马,牛、驴、骡等大牲口一百三十四头、车三十四辆,草料粮草一百七十石。
财货值银一千二百七十两,丝帛锦绢六百六十匹。
说实话,刘承宗觉得吧,像过年一样。
杨耀吊着左胳膊,右手在身前挥过,说:“将军别的都不着急,先把死马给分两匹吧,我哨下火兵已经磨好刀了,就准备剔铅子炖汤了。”
一下子把刘承宗拉回了在鱼河堡当兵的年代,引得他哈哈大笑。
他伸手问道:“怎么,是不是其他哨长看你模样惨些,专门让你来跟我说?”
杨耀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只扬着脸笑。
刘承宗道:“这样,你派人通知八哨火兵,先各在辎重哨领两匹死马回去,马皮上交,伙兵这几天歇不了了,准备好做肉干。”
“哈哈,好,我这就去!”
“等等。”
刘承宗叫住杨耀,说道:“辎重哨那边应该在算战后赏给军士的银子,算好之后,兵器铠甲不够的,由队长领去崖头山工哨依价购置。”
“还得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