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尔弗雷德少校离开了自己休养的车厢后,修格仍旧在这张病床上躺了一阵,随后才缓缓起身。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弹过的机器,随便扭动一下身体,都能够感受到关节当中传来的嘎吱声响。
花了好半天时间,修格才终于勉强从床上挪了下来。
修格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有些理解幻形虫们在刚刚得到固定形体时的感受了。
「我的脑袋和身体好像配合得不是很好。」
他尝试着在车厢当中走了几步,待适应了这种感觉之后,才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到了阿尔弗雷德之前指的那个柜子前。
在拉开柜门之后,他便看见了那一大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先便看见了那件陪伴了自己很久的老风衣,可惜它已经完全没法穿了,修格在塞伦城下水道当中摸爬滚打的时候,已经将这件风衣撕扯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然而沃特尔军人向来以严谨和死板著称,因此他们仍旧按照自己的习惯,将这件衣物当中存放的所有东西清理了出来,并将它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
修格甚至能够闻到其中散的一股香草类植物的清新气味——那是沃特尔王国当中一款衣物清洁剂留下的味道,很经典,也很常见。
「好吧,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修格伸手将这件被整整齐齐叠好的老风衣取出,放在了床上。
在风衣的旁边,放置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绒布袋,其中较大的那一个里面装着修格之前准备用来补充自身魔力消耗的魔法结晶,修格翻看了两下,便将它们挪到了一旁,自己现在暂时还用不上它们。
大概是身体仍旧虚弱的缘故,修格才动了没几下,便感受到了些许疲惫,于是他拿起了最后那个小布袋,坐回了床上,就着外面明亮的光线翻看了起来。
这个小袋子当中装着的,是对修格当前而言最为重要的一些东西。
先是通用的钱币,这东西走到哪里都有用,在修格「大肆购物」之后还剩下了不少,猎兵团里的士兵们将它们一枚不落地全部放在了这里,甚至其中还夹杂了一张纸条,告诉了修格这些钱币的具体数额。
再然后是一张单据,边角处沾染了些许污垢,但总体还算干净。
这是修格从那位菲利普主编身上得来的东西,从单据的内容来看,它应该能够证明单据的持有者购买了德兰王国都城爱丽丝的某处宅邸,按理来说,这份单据的价值极高……毕竟在任何世界的任何时代,一栋位于一流大国都的宅院都是极其珍贵的。
但现在这份单据却变得非常尴尬。
菲利普死亡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向他出售这间宅邸的人大概也已经知晓,倘若现在有人拿着这份单据出现,大概率是要招来通缉与追捕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份单据能够正常兑现,想要在当前阶段穿过两方势力的对峙线,避开重重追捕,并成功进入德兰王国的都城,其中的难度可是一点也不小。
说得难听点,修格甚至觉得自己直接随军队从爱丽丝城大门走进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愿还有用得上你的机会吧……」
他摇了摇头,随后便将这张看似价值极高,但实际上已是半张废纸的单据放在了一旁。
一份塞伦城独立政府颁的身份及居住证明,虽然不知道塞伦城独立政府是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但这东西目前应当还是有用的,至少修格还需要用它来证明「自己是自己」,更何况对这类证件的追求与依赖早就已经刻进了修格的骨髓。
「啧……我都快忘了,我现在其实还是有贵族身份的,但天知道贵族身份在办理这些证件时
能不能够优先插队。」
修格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将这身份证明与那张宅邸单据放在一起。
再然后,他便看见了两张折叠起来的,由和平报社放的「作家供稿及稿费放证明」。
这东西其实与那身份证件的性质类似,只不过修格能够用它证明的是自己的作家身份,也就是他可以用这玩意去认领自己的那一批离谱外号,从之前阿尔弗雷德少校所说的话来看,自己那些诸如「午夜曙光」、「快活大师」之类的离谱外号很有可能也已经在波尔登当中流传了。
只不过现在,修格对于自己的这种名声并没有那么抗拒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一作家身份极有可能为自己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我如果我突然某一天在梵恩开什么签售会,那么来排队的大概都是男性读者吧?」
修格想了想那种情景,随即便打了个寒颤。
他低下头继续收捡自己的物品。
最后留在布袋当中的,是一张修格意想不到的纸片。
准确来说,是一篇从和平日报上撕下来的文章。
它在被修格撕下来后,便一直放在风衣的口袋里,而之前在下水道当中的战斗,则是使得它被污水浸湿,现在这张纸片已经污损了一大半,但修格仍旧能够辨认出其中的部分文字。
「我很担忧,过去以魔法与法委会所构建出来的稳定结构正在遭受冲击……但那些在罗维高原上喷吐着烟雾的钢铁巨兽不会轻易停下脚步……」
「……当变化生时,梵恩当中将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团体与个人能够免于它的影响,我们应当做好准备。」
虽然同样沾上了些许污垢,但「迈耶尔」这个笔名依旧清晰。
修格不知道这篇明显颇有见地与前瞻性的文章会不会在当下时刻被人们重新注意到,他只知道,但凡如今的世界当中再多一些能够重视这些意见,或是能够更加清醒对待世界变化的人,那么塞伦城当中的惨剧或许便不会生。…。
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但凡」。
他更愿意相信,无论是沃特尔、德兰还是法委会的高层,都已经将这种局势的变化看在了眼里,然而作为国家的领导者,它们必须站在国家利益、联盟利益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些问题,立场与角度的不同,最终便导致了选择与倾向的偏差。
一旦世间生、存在的一切被录入文档与表格,则它们将注定只能以数据的形式存在。
作为数据,则它们必定要面临冷酷的计算与搬运,但事实上,数据也是会感到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