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推开门,就只看到几乎所有门都开着,所有人都在往外走,除了赵辛衍和林不秀一无所知。何染提一口气,轻轻走在队伍的后面。
队伍走到一楼,最前面是卫怀仪,卫怀仪的短捋在耳后,她浑身都是血,疲惫地不住把头捋到后面,看着公示栏上的人。
何染的目光投向公示栏,看见除了留守哨所的三人,其他人的脸仿佛奶油一样融化,她看见卫怀仪惊恐地流着泪,用一套防护服把公示栏盖住了。
卫怀仪已经不正常了,可是她除了流了很多血之外,一点怪异的地方也没有。队伍忽然往前走去,何染只能跟着队伍往前,包括所长在内,大家都围成一圈,手拉着手,低头看卫怀仪。
卫怀仪只是在哭,何染从来没有见过主任露出这样的神情,她认知中,主任要么就是和所长呛声,要么就是用一指,给人安排任务或者解答疑惑,主任从不会哭得这样无助。
哭了一会儿后,卫怀仪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似乎在往回走,何染也跟着队伍走回去。
因为她在队伍最末尾,因此当所有人都上楼回到房间的时候,她站在楼梯上,扭过头,看见卫怀仪打开门,不穿防护服往外走。
何染按住楼梯,犹豫一下,折返回去,抓住卫怀仪的胳膊:“别出去,外面危险。”
手里的胳膊软得几乎没骨头,研究主任是这个哨所的缔造者之一,没有研究主任,何染从战地医院回来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主任是哨所的灵魂,是哨所最重要的人,她怎么能离开哨所呢?
可主任不得不离开,何染已经站在这里,主任撑着自己的清醒对她说:“我已经被污染了,我们遇到了……稻苗据点……他们都死了。”
“可是你回来了,他们也回来了。”
“他们已经死了,他们只是我的污染,”
主任抹了一把脸,挣脱何染,“我必须得走,你们三个还活着……我必须走,我会把你们都污染的,照顾好他们,好吗?你的精神值比他们都高……”
何染停顿了一下:“主任,从稻苗据点回来后,你开始说精神值了。”
“我得走了。”
“稻苗据点生了什么呢?”
“我必须得离开……”
主任不顾何染的劝阻,拼命地跑了出去。
何染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起转身上楼的,只是转过身的一瞬间,似乎看见了林不秀的辫子一闪而过,林不秀在看她,林不秀对她的恐惧是实打实的。
她装作没有看见,在天亮之前,把装睡的林不秀和不知道睡没睡的赵辛衍叫了起来,让他们看着打开的门,看着同伴们的尸体。
他们都像是在睡梦中忽然死掉的,林不秀看何染的眼神极其惊恐,但还是只能一起勉强支撑着,将大家的尸体埋葬。
埋葬的时候才意识到少了一具尸体,研究主任失踪了。
林不秀对赵辛衍说,研究主任知道何染不对劲,逃走了,何染去追但是没追上,在门口站了很久。
何染想要对她解释不是这样的,话在嘴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些话是私下说的,自以为藏匿得很深,但何染有意去了解他们的动向,什么都听得到。
暗处里说的东西,怎么在明处回应?何染本就不善言辞,最后也只是一言不,动辄就拔枪出来,逼他们回去干自己正常的事情。
直到死的那天。
将两个人的尸体都封存在冷库而不是和其他同伴埋在一起之后,何染决定离开哨所。
其实杀死林不秀的状态,她自己也觉得很不正常,她想自己可能也被污染了,但神智是清醒的,只是觉得自己的情绪很不受控,很容易失态,像是紧绷久了的皮筋被拨奏出一声苦涩的音。
他们都孤立她。
离开哨所的时候,她心里有一个想法,要不要放一把火把这里都烧干净?但她临走时,看见了主任,主任就徘徊在院子中,透过铁丝网,杀死了一只飞扑而来的变异飞鼠,摔在墙根,继续慢慢地走着。
即便被污染,也可以坚持做正常的事情。何染心有所感,但——她想,这里就留给污染物和尸体吧,她要离开了。
履带碾过公路,哨所的回忆一幕幕地浮现出来,她存心忘却,刻意掩藏,直到走到稻苗据点的废墟附近,回忆被美化了千万倍,只剩下大家用棒球棍擀饺子皮过节,一起做研究,一起执行任务的记忆。
孤身一人离开哨所,她要去哪里呢?
即便前往稻苗城,又有什么意思?那里只剩下了一团废墟。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然后,她在荒野中,看到了赤身的少女。
沦陷的稻苗城是她的背景,没有防护服,什么也没有。
只有纯粹的恐惧环绕着。
何染脱下了防护服,走向诡异的,舌头裂开的少女。
她看见这个怪异的少女,在那一瞬间,决定把自己对哨所的所有的美好,都展示给这个女孩看。
如果对方肯,她想要抚养或照顾这个女孩。
她非得有个什么人或者东西来陪着她不可。
她回到了哨所。
起初,这一切都还正常。
直到李好好长出条的那日,李好好躺在盖车布上,晒着衣服,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