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和詹一耕说话,好像他只是个普通的后勤员,我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
“是我……”
我想说捡来的,但这不符合工作流程,我独自一人出去,我捡到了未知物品,我没有按规定收容样本……这些不好。
话到了嘴边,轻轻吞回去了,“亲戚家的孩子。”
詹一耕的呼吸犹如蠕虫,开始往鼻孔中钻,我捂住口鼻,尽可能保持正常地解释:“小孩子不懂事,踩到你的……土豆,她还小,不懂事。”
“原来你有亲戚吗?这孩子成年了吗?也来做研究员了?但是这好像不符合规定吧,有血缘关系不能在同一个单位。”
就像是普通的同事交流。
“她笨手笨脚的,再呆在这里会弄坏你的土豆。”
我说。
詹一耕说:“不会的,她很听话,她在帮我种土豆,她叫李好好吗?真是乖孩子。”
他的话音里带着笑,我还要说什么,脑海中,李好好的声音又出现了。
“我在帮他种土豆。”
静了静。
我说:“那我就先出去了,记得让她下来吃饭。”
我退后一步,门在我眼前合拢了,再睁开眼,从眼睛里掉落出一些血红色的蠕虫,我紧紧捏着李好好的金饰,用鞋尖碾碎那些虫子。
李好好的金臂环和手链嵌套在一起,工艺精巧,样式古典,像是很多个世纪之前的产物。
揣进兜里,我退后几步,坐在门口。
“何染,我很痛,”
我听见李好好的声音,“他叫我帮他种土豆……他拿我种土豆。”
我站起来拽门,李好好的声音又出现了:“他在抢我的灯泡,他说光照有助于植物生长……但是他抢不走。”
“我在帮他种土豆,他种了很多,地板下面都是,都没长好。”
“他是你的同事,我对他很礼貌。”
这句话,她是用嘴巴说出来的。
她推开门走出来,很快又把它关上了,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似的对我说:“你的同事真凶,我可不要再进去了,什么温室,长不出蔬菜的……我们吃薯条,你说吃薯条的!”
在她开门的一刹,我看见地板全都被翻起来了。
我看见无数个詹一耕的头,被削掉一半的,腐烂在泥土中的,连接着密密麻麻的血红色根系,从地板深处挖了起来,张着口。
她拉着我的胳膊,灯泡上有一些裂痕,此时光线暗淡。
“吃薯条!你不会不给我吃吧?”
“吃,但是刚刚……”
“我在帮你同事种土豆,怎么了吗?这不正常吗?”
她语很快,盯着我。
“正常,既然他很凶……下次就不去了。”
我意识到自己有点颤抖,把兜里的臂环递过去。
她的胳膊都恢复原样,此时戴上臂环她端详一下,又翘起脚,鞋子不翼而飞,她光着脚走出来,脚底都是血。
因为我在场,所以她没能做什么,但她也向我展示了一些东西。